“吱呀——”
房门被推开,白发苍苍的府医提着药箱匆匆进来,燕临霄立即退开给府医诊脉。
“如何?”见府医收回手,燕临霄迫不及待地问道。
府医捋了捋胡须,眉头紧锁:“夫人本就体弱,又忧思过度,加上近日天气骤变,寒邪入体……”
“说重点!”燕临霄不耐烦地打断。
“情况不妙。”府医直言,“夫人肺脉虚弱,气血两亏,需立即施针用药,否则……”
“否则怎样?”
“恐有性命之忧。”
燕临霄脸色一黑,“那就快治!用最好的药!”
府医被他吓得一哆嗦,连忙打开药箱,取出银针。
燕临霄退后几步,给府医腾出空间,却仍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仿佛怕他有什么疏忽。
“少将军不必太过担忧。”府医一边施针一边安慰道,“夫人虽然体弱,但求生意志很强,只要好生调养……”
“她能撑过去吗?”燕临霄直接问道,声音低沉。
府医沉吟片刻:“老朽不敢保证,但会尽力而为。”
这不是燕临霄想听的答案。
他想听到的是肯定的保证,是姝朵一定会好起来的承诺。
施针结束后,府医开了药方,嘱咐丫鬟去煎药。
“她……”燕临霄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她为何会突然病得这么重?”
府医叹了口气:“夫人这病根恐怕不是一日两日了。老朽观她脉象,似有多年郁结在心,加上近来忧思过度,才会突然发作。”
郁结?忧思?
燕临霄皱眉。
……
暴雨如注,东院的烛火彻夜未熄。
燕临霄坐在姝朵床边的矮凳上,玄色劲装被雨水打湿了大半,却浑然不觉。
他盯着府医刚换上的药碗,褐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息。
“少将军,您去歇着吧,奴婢来守着夫人。”丫鬟小心翼翼地劝道。
“不必。”燕临霄头也不抬,“你下去吧。”
可您一个外男在这实属不妥……
丫鬟看了眼燕临霄的脸色,憋在心里的话始终没能说出口,迟疑片刻,默默退了出去。
室内再次恢复安静。
燕临霄这才伸手探向姝朵的额头。
触手仍是一片滚烫,他眉头紧锁,取过浸了冷水的帕子,轻轻敷在她额上。
姝朵在昏睡中不安地扭动,苍白的唇间溢出几声模糊的呓语。
燕临霄俯身靠近,却只捕捉到几个破碎的音节。
“……报仇……”
他浑身一僵,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紧接着,姝朵又呢喃道:“娘……孩儿一定会……”
燕临霄瞳孔骤缩。
报仇?娘?这些词从她口中说出,带着刻骨的恨意,与平日里温柔似水的模样判若两人。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姝朵惨白的脸。
燕临霄这才注意到,即使在昏迷中,她的眉头也紧锁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想要抚平她眉间的褶皱。
指尖刚触及肌肤,却又猛地收了回来。
他这是怎么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被眼前的人挑拨情绪波动太大了。
这可不行!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离开卧榻,径自出了东院。
雨越下越急,燕临霄踏着积水朝前走,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姝朵脸色苍白的模样。
……
雨下了整夜。
燕临霄在屏风外处理军务,每隔半个时辰就探一次姝朵的额头。
天蒙蒙亮时,她的高热终于退了三分。
“少将军……”赵七欲言又止,“您三天没合眼了。”
燕临霄揉着太阳穴:“蛮族奸细有动静吗?”
“昨夜又抓到两个,都服毒自尽了,至今为止蛮族派进来的奸细都死了。”赵七压低声音,“奇怪的是他们身上都带着这个——”
一块暗红色矿石被放在案几上,在烛光下泛着诡异光泽。
燕临霄瞳孔骤缩,这是北境特有的赤焰矿,遇水则燃,常被蛮族用来烧粮草。
“加强府内巡逻。”他猛地起身,“尤其是水井和厨房!还有快马加鞭将这块石头给我爹送去。”
话音未落,内室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燕临霄箭步冲进去,只见姝朵半撑着身子打翻了药碗,雪白中衣被泼湿大片。
“别动!”他抄起布巾按在她衣襟上,却触到一片温软。
两人俱是一僵。
姝朵混沌的眸子清明了一瞬:“……临霄?”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燕临霄耳根发烫,扯过锦被将她裹成蚕蛹:“府医说你再不好好吃药,就准备后事吧。”
“后事?”姝朵忽地轻笑出声,“少将军是在担心妾身?”
燕临霄手上一顿,锦被边缘被他攥出深深皱褶。
窗外雨声渐歇,唯有檐角滴水敲打青石,一声声叩在人心上。
“胡言乱语。”他松开手,转身去拿案几上刚端过来的药碗,“喝药。”
药汁的温度刚刚好,显然被人提前拿出来过了温。
姝朵盯着碗底沉淀的药渣,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点点猩红。
燕临霄瞳孔骤缩,一把扣住她单薄的肩膀:“别动!”
掌心下的骨骼硌得他心头一颤。
身为将军府的女主人,竟瘦得像是随时会散架的偶人。
“少将军弄疼我了。”姝朵仰起脸,眼尾泪痣在烛光下红得妖冶。
她忽然伸手抚上燕临霄紧绷的下颌,“你皱眉的样子……和你父亲真像。”
燕临霄猛地站起,脸色极差,“别把我当成他!”
他怒吼了一句,摔门而去。
嘭——
屋内寂静无声。
而刚踏出门的一步,燕临霄就后悔了。
他跟一个病人气什么?
虽说还气在头上,但还是关心姝朵的身体,还是命丫鬟亲自看姝朵喝下药后,燕临霄才安心处理事务。
夜半三更,将军府陷入一片死寂。
姝朵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雪白中衣在月光下几乎透明。
她悄无声息地穿过回廊,走向书房。
“咳……”她掩唇轻咳,指缝间渗出丝丝血迹。
白日里那碗药被她偷偷倒掉了一半——府医开的药方里多了一味安神的药材,会让她昏睡不醒。
书房门轴发出极轻的“吱呀”声。
姝朵闪身而入,反手将门虚掩。
月光透过窗棂,在案几上投下斑驳光影。
她熟练地撬开暗格,取出今日刚到的军报。
“北境被蛮人入侵……”她指尖微颤,羊皮纸上“燕知戎”三个字被月光照得发亮。
忽然,她的目光凝在最后一行小字上:“赤焰矿已查明来源,乃宫中流出。”
姝朵瞳孔骤缩,指甲不自觉掐入掌心。
宫中?难道是……
“夫人好雅兴。”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身后炸响,惊得姝朵手中军报飘落在地。
她猛地转身,燕临霄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玄色劲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