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星素来对我的事上心,和母亲谈话的事交给她后,她便三天两头的往母亲院子跑。
犹记得揽星曾说,她在英国时常与人辩论,说服别人的事向来擅长。我知她如此说是为让我宽心,毕竟这几日里,我常为此事担心到难以入眠。
宋炎焱常来院里看我,他很担心我,总会带些小吃与我,我望着三层瓷碟里的拿破仑蛋糕,那酥皮落着糖粉,看起来甜腻可口。
宋炎焱握着银质咖啡勺,正将奶油夹心均匀抹在鎏金骨瓷碟边沿,袖口滑落时露出腕间新款的玫瑰金表,我隐约看见上面的英文字母:RoLEx。
“上周新开的罗宋面包房,白案师傅是十月革命时流亡来的旧俄贵族。“他将骨瓷碟转了个方向,露出侧面整齐的千层酥,“说是用高加索山地的黄油调的酥皮。“
奶油在舌尖化开时带着洋酒的醇香,恍惚想起那一年有传教士到金城来,我凑热闹偷偷溜去看,恰巧尝到了他做的蛋糕。
我吃的尽兴,用餐礼仪那些不是骨子里的东西到底还是忘了,奶油粘在手上嘴边,直到宋炎焱笑着提醒时我才恍然察觉。
忽而想起那年春日,我抢了糖罐在我们家园子里吃,被追到槐树后的少年逮住,他白皙剔透的脸泛起红晕,喘着粗气,而我那时已经囫囵吞下,只有糖霜沾在袖口。
少年无奈地用绢帕一点一点拭去,绢角绣着歪歪扭扭的“焱“字。
“二少爷最近倒是清闲。“我垂眸避开他灼灼的目光,白玉耳坠轻晃,“别总往我这冷清院子跑,当心落人话柄。“
窗外忽起一阵急雨,雨丝斜斜扑在纱窗上,宋炎焱起身关窗。
“近日天气不定,你多注意。“他突然开口,声音混在雨声里听不真切,“那事虽有揽星在,但你是主角。“
捏着银叉的手一顿,我莞尔一笑:“我明白。”
宋炎焱如此说,怕是此事难办至极,他怕我这个人主角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但我不会的,这么些年我于宋府,无论是做媳妇也好,儿媳也罢,尽职尽责。当然,如果非要强词夺理说子嗣问题,那我别无他言,但我不是生育工具,而是新时代的女性。
廊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丫鬟举着油纸伞冲进院子,裙角溅满泥点:“少奶奶,揽星姑娘在前厅晕过去了!“
客房的沉香还未燃尽,揽星苍白的面容在袅袅青烟中宛如玉雕。她袖口露出半截泛黄的纸页,我认出是英国报纸常用的道林纸。
母亲手持念珠端坐着,腕间翡翠镯子碰出清泠的响,她一脸严肃,再无往日的慈祥。
“英国领事馆下月要办慈善游园会。“她忽然开口,青烟随着话音在梁间萦绕,“揽星小姐想去看新式油画,激动的昏过去了。“
我坐在榻边,看着揽星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影。我见她神情柔和并无痛苦之色,心下放松起来。
窗棂外,不知名的树叶被雨水打得零落,尽数粘在窗上。
母亲终于说道:“言念,你同揽星一起去吧。”
我乍然抬头,只看见母亲眼里的坚定和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