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整个人差点石化,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行礼道:“臣江临,参见陛下。”
萧应乾摇了摇头,走过去在他肩上拍了下道:“表弟何时变得讲这些虚礼了?”
他似有些唏嘘地道:“你以前看到朕时,可从来没有这么规矩地行礼过。”
江临垂着头,回道:“那是当时年纪小,不懂君臣应有的界限,多亏陛下那时不同我计较。”
然后两人同时都沉默下来。
他们上次见面,就是江临没有诏令就冲回京城,从诏狱里带出了许念的尸体。
他在承明殿中对皇帝破口大骂,为了把许念的尸体带走,还差点不顾禁军阻拦,同禁军大打出手。
后来江临回到边境后,被父亲卓北王狠狠责打了一通,指着他鼻子大骂:“就你干的那些事,陛下想给你定个谋逆之罪简直轻而易举,都不算冤枉了你!”
江临跪在面朝边关的方向,被大漠袭来冷冽寒风吹得脸颊发痛,他听着四周士兵操练的声音,后知后觉感到害怕。
于是他朝卓北王附身一拜,道:“是儿子太过冲动,一时间晕了头,往后绝不会再犯。”
卓北王长长叹了口气,道:“皇帝现在不敢动我们,不是顾及我是他的舅舅,是因为他想靠我们与河西的沈家军抗衡。”
“可帝王多疑心,一旦江山稳固,没有哪个帝王能忍受,有人靠着军权钳制他。他现在忍了你,不代表他不会记住这件事,说不定某一日,就会成为向卓北发难的理由。”
江临想起在京城的那些时光,又想起曾被皇帝放在心尖,却毫不留情将她处死的许念。
于是他重重垂下头道:“父亲教训的对,请父亲放心,往后他是君,我是臣,绝不敢有任何逾越!”
所以此时站在萧应乾面前的江临,褪去了一身桀骜,看起来十分温驯。
萧应乾觉得这样的表弟有些陌生,也生出难言的感触。
那些亲密无间的日子,到底是回不来了。
于是萧应乾叹了口气坐下,问道:“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什么是不是他?”
宋云徽心快提到嗓子眼。
幸好江临这根直肠子,在关键时刻打了个弯,道:“我是要说,是不是他……娘的又要灌我酒了。”
宋云徽连忙配合道:“上次明明是你自己要喝的,结果喝得酩酊大醉,非赖在我这里不走,现在倒来怪我灌你酒了?”
萧应乾笑了起来,道:“淮远,我们有两年未见了吧。你若想喝酒,朕陪你一起喝吧。”
他说完屋内便静了下来,两人沉默地站着,看起来都不是很情愿。
于是萧应乾沉下脸道:“怎么?朕现在都不能同你们喝酒了?”
江临望着脚尖走神,他想到许念随时可能闯进来,额头上就渗出冷汗。
宋云徽则立即开口,道:“好,陛下刚到渝州,本地最大的酒楼是青玉楼,那儿厨子的手艺很好,酿的酒也好,臣现在带陛下去尝尝。”
“不必了。”萧应乾看出来他们并不想自己留下,冷笑一声道:“你宋云徽平素最懂得享乐,哪儿的酒能比得上你的私藏?”
然后他走到门口,大声吩咐道:“李公公,让厨房备些酒菜送过来。”
转头又朝两人道:“今晚朕就留在这儿,同两位好好兄弟叙旧。”
江临和宋云徽偷偷交换了个眼色,事已如此,他们也不可能把皇帝给赶出去。
于是只能陪着皇帝坐下喝酒,聊天也聊得如履薄冰。
萧应乾兴致倒是很高,感慨道:“在宫里没人能陪朕好好说话,他们要不都怕朕,要不就防备着朕,唯有和你们一起,朕才能放松些喝顿酒。”
宋云徽并未接话,只是给皇帝倒酒,陪着他聊了一些自己在渝州的见闻。
酒过三巡,萧应乾似乎有些醉了,他扫了眼江临的腰间,突然问道:“那把莫离呢?”
江临背脊一凉,又听他继续问:“朕记得你日日都将那把刀挂在腰间,怎么现在不在?”
江临很快猜到皇帝在卓北派了暗探,连自己成日带着莫离的事都知道,连忙道:“我没带来渝州,留在卓北了。”
萧应乾深吸口气,目光变得有些深:“两年了,朕也有两年没看到过莫离了。等你回了卓北,派人把刀给送到皇宫里吧。”
江临皱起眉,终是没忍住道:“那是小念留给我的。”
萧应乾倏地转头看着他,目光里闪过阴鸷,道:“她人都在我宫里,刀自然要陪着她。”
江临咬着牙,没忍住争辩道:“陛下明知那不是她,她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住嘴!”皇帝将手里的杯盏狠狠砸在地上,对江临怒目而视。
眼看两人就要剑拔弩张,宋云徽连忙起身道:“淮远,你也醉了!先去房里歇息吧。”
江临顺势就想走,可萧应乾将他一拉道:“是朕失态了,你坐下,咱们聊些别的。”
江临和宋云徽没法子,只能坐下继续陪皇帝喝。
而萧应乾却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淮远,你为何要去永州纪家,你认识陈伯玉吗?”
江临酒都醒了一半,他不知道萧应乾放在卓北的眼线知道多少,索性实话实说,把他在卓北救了陈伯玉,到渝州认识沈钧安,又同他一起去纪家的事都说了遍。
萧应乾点了点头,似是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又似不经意地问道:“听说和你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位崔家娘子?陈伯玉是坐她的车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