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徽和江临的手一抖,脑中的那根弦立即绷紧,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异样的表情。
可萧应乾的语气很平静,随意地问了句:“说她们姐妹俩,如今是管着崔家织坊的当家人,你们认识她吗?”
宋云徽偷偷观察皇帝的神色,如果他知道了崔辞青的真正身份,必定不会表现的这般平静。
于是他努力压下慌乱的心跳,回道:“我同她姐姐见过几面,因为和崔家织坊有生意往来。她姐姐崔怀嫣做生意很厉害,比起来那位二姑娘就不太让人记得住,就是寻常有些娇气的贵女。对了,她是沈钧安的表妹,想必就是因为这样才认识了陈伯玉。”
他故意把话题引到崔怀嫣身上,希望皇帝能不再关注崔家二姑娘。
可萧应乾露出个嘲讽的笑容道:“崔贵妃同朕说,这位二叔家的堂妹今年刚十八岁,渝州的水土养人,崔家又是大户人家,她论姿色论教养都不输京城贵女。崔承恩也在旁暗示,说朕见到她必定会喜欢。”
江临坐不住了,皱眉问道:“他们什么意思?”
萧应乾轻蔑一笑,道:“还能有什么意思?朕的后宫一直只有崔妃一个人,这几年除了沈太后,各家都想送人进来。崔承恩担心她女儿没有子嗣,怕恩宠不稳,所以处心积虑把崔家的侄女塞过来。呵,以为朕非他们崔氏女不可吗?”
“那当然不是非他崔家不可!”江临把桌子重重一拍,提高了声道:“这个崔承恩当自己是老鸨啊,哪有送了又一个的道理!”
宋云徽轻咳一声,用眼神示意他莫要演得太过,这不是连皇帝也骂进去了吗。
然后他给皇帝又倒了杯酒,似是在认真为他参考:“那位二姑娘我见过,并不是什么天姿国色,性子也娇气了些。崔承恩未免太心急了,为了固宠,连家乡的侄女都要送进宫里。万一她不懂事,犯了错被沈太后揪住,那可真是给陛下添乱。”
萧应乾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调侃着道:“你们好像很怕我再纳后妃?”
江临心提到了嗓子眼,索性借酒装疯道:“没错,小念死了才不过两年,陛下自诩对她情深义重,若是再纳后妃,怎么对得起她?”
宋云徽假意斥责:“淮远,让你不要再提了!许念已经死了,莫非还让陛下为她守节不成?”
可萧应乾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对他摇了摇头,颤声道:“他没说错,是朕对不起她,朕欠她的,怎么也还不了……”
江临对皇帝这种迟来的悔恨十分鄙夷,不过看起来,提许念的名字是有用的。
而萧应乾想到那人,再加上酒精的作用,神情有些涣散,似乎陷入到深深的悲痛与自责之中。
他支着额头,眼中含了泪光,喃喃道:“无论朕做什么,都没法再弥补她,也换不回她的性命。
“若能重来一次,重来一次就好……”
说者无心,可江临和宋云徽听得心惊胆战。
暗自在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一定要阻止皇帝和许念见面。
很快,皇帝就醉得厉害,宋云徽站起身喊来李公公,一起将他扶进旁边的房里歇息。
宋云徽这时很庆幸自己舍得出钱,山庄未住过人的客房也布置得奢华舒适,不算怠慢了皇帝。
萧应乾被扶着仰面躺在床上,睁开带了浓浓醉意的眼,喉结上下滚动着,似是在强行压抑刚才涌上的情绪。
他挥手让李公公出去,翻了个身,朝着宋云徽哑声道:“宁暇,你是不是还在为阿念的事怪我?”
宋云徽正准备退出去,听见这话一个激灵,忙回道:“臣不敢!”
萧应乾仍是死死盯着他,问:“是不敢,还是不怪?”
宋云徽背对着灯火站着,头垂得很低,双眸全沉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他沉默了会儿才道:“陛下和许念的事,轮不到臣来说怪还是不怪。”
萧应乾深深看着他,然后翻身回去,将胳膊搭在脸上道:“你既然还没忘了她,就不该说刚才那样的话。我们这样的关系,你又何必在朕面前演戏。”
宋云徽立即明白,皇帝说得是自己刚才假装斥责江临,说出:“许念已经死了,难道还要让陛下为她守节”的话。
他连忙跪下道:“是臣失言,请陛下责罚。”
萧应乾的鼻息渐渐变沉,深吸口气道:“你出去吧,朕睡一下。”
宋云徽走出来关上门,嘱咐李公公好好照顾皇帝,离开时才发现,自己的背后已经全被汗湿了。
“啧,他都醉成那样了,还记着试探你呢?”
江临刚才并没有喝得太多,这时萧应乾不在身边,便自在地调侃起来。
宋云徽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再小点声,毕竟庄子里,不知何处就会有萧应乾带来的暗卫。
他刚才太心急为江临打掩护,想用狠话刺激皇帝彻底放下后宫再进新人的念头,没想到竟被萧应乾听了出来。
于是他摇了摇头,叹气问道:“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江临当然知道他说的什么事。
当务之急,是得提醒许念:崔承恩有了将她送进宫的念头,虽然皇帝看起来并不想接受,但崔承恩必定会想法子让他们见面,到时候可就太危险了。
但皇帝到了渝州,以萧应乾的谨慎,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在监视中,没摸清底细之前,他们不敢贸然去崔府找人。
而宋云徽突然想到什么,压低声音在江临耳边道:“可以找沈钧安。”
江临转头看他,听他继续道:“让他帮忙送封信吧。他和崔家本来就有亲戚关系,而且沈钧安那样的人,绝对做不出偷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