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国栋只微微顿了一下,便继续嚼嘴里的米饭。
魏氏并没有松手,盯着林国栋看了一会,眼睛睁得更大了:
“林国栋,放火的事,该不会就是你做的吧?”
林国栋听到夫人直呼自己的名讳,皱着眉,搁下筷子:“怎么会,我不干那种缺德的事。”
“呼……”
魏氏长长舒了口气。
她所嫁之人,还是靠得住的。
“老夫,只是在院子里提前放了几个油桶,让何钦这个狗东西点的火,燃得更畅快些。”
林国栋饱餐一顿,心满意足地拿起魏氏搁在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油嘴。
“什么??”
向来沉稳持重的魏氏,此刻却难掩惊色。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魏氏的声音不自觉拔高,音调都有些发颤。
她双手撑桌,裙摆随着动作扬起,差点掀翻了放在桌角的茶盘。
魏云岫也变得忒没规矩了。
竟然瞪着俩黑眼珠子质疑自己。
林国栋眯了眯眼睛,“就不爱跟你们妇道人家说这些。”
魏氏被林老爷一说,眼眶瞬间泛红。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自己确实有些失态,可被大火烧掉的,是她数十年苦心经营的宅子啊!
一草一木,都已经有了感情。
瞧着魏氏有些失落地缓缓坐回椅子,林国栋将自己的座位朝魏氏那边挪了挪,“云岫,云岫?夫人,不是我说你,那院子里面根本就没人啊,咱们的儿子女儿的,不都从后门溜走了吗?一个个死有主意的,哪里需要咱们操心。”
魏氏的手捋着自己衣角,对林老爷的话哭笑不得。
昨日,她和老爷确实是最后离开的府邸。
大房两口子出门溜达,还带着不少行李,八成是在外面有窝了。
三房的林季明,暗中着人打听鼠毫的下落,以原配夫人失踪为由休了孙玉珍,枕边空落,出去寻腥儿了。
还有自己不成体统的女儿,应该是看上了那个什么太医许清扬的,不在舒适的家中养病,非要去妙手堂医馆,躺硬床板。
一家子罗烂事,她都门儿清。
只不过,忘了防自己的枕边人了!
兵者,诡道也。
带兵打仗的,脑中的想法多少异于常人,不然怎么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呢。
林家还有两个“诡”,真够自己喝一壶的。
魏氏重重叹了口气:
“老爷,妾身只是有些心疼那个宅院,我嫁进你们林家,也算兢兢业业,帮你守了数十年家业,如今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心中多少、哎,是极为不自在的。”
“夫人莫急。”
林国栋给魏氏斟了盏茶,“一切都在老夫的算计之内。”
魏氏看着林国栋这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双手接过了茶盏,面上仍是挂满愁容。
她觉得老爷有点癫,这能说吗?
阮凌微新宅。
林一诺在后院的井旁摇着辘轳。
阿信在拐角处站着,防止旁人闯入。
林一诺脚边,梧桐处的阿诚跪得板正。
此处是大少奶奶的新宅,小林将军应该不会将自己沉入井中,处置了吧!
“将军!”
阿诚几次想开口禀明实情,都被林一诺给压了回去。
“还不到你说话的时候。”
林一诺略显不耐地瞟了阿诚一眼,继续摇辘轳。
木头和麻绳摩擦的嘶嘶声,水桶碰撞井壁的砰砰声,让阿诚跪在冬日坚硬的雪地上,亦汗如雨下。
他知道,主子这是在怪他。
怪他没有提前洞察何钦的诡计,怪他纵容火烧了那么久,让林家家宅化为废墟。
林一诺正在思考。
梧桐处的人都是他亲自挑选和培养的,可谓是优中选优,阿诚更是里面最拔尖儿的。
他不太质疑阿诚的忠心和能力。
那问题出在哪儿呢?
林一诺想得头疼。
直到晌午时分,再过一阵怕是小微要来喊自己吃饭了,林一诺才终于对着阿诚开口道:“你起来吧,这事不怪你。”
双膝早已失去知觉的阿诚,趴在地上缓了片刻,才狼狈地爬起来。
都跪了大半天了,又说不怪自己了。
阿诚嘴角微抽。
但他也想清楚了问题所在,没等主子再发问,阿诚先林一诺一步说道:“将军,恕属下直言,纵然何相是火烧林家的幕后主使,但将事情闹大,还在事前隐瞒得如此之好,这等手段,只有您……您的父亲才能……”
林一诺干了半天体力活,面容也显出一丝疲惫。
他点了点头,“咱俩想一块儿去了,这个老……哎,罢了,我大概能猜到他想干什么,由着他去吧。”
“季明和若雪可好?”
林一诺又问道。
“都好,一个在妙手堂医馆,说是单点许清扬许太医为她医治伤处,另一个在凌记成衣铺,找之前的暖房丫头鼠毫,也就是现在铺子里的繁樱掌柜。”
阿诚简略回答。
“父亲真是算无遗策,不愧是排兵布阵的高手。”
林一诺感慨了一句。
不过,林季明和林若雪,也真是没闲着,颇为出乎他的意料。
“你退下吧,到饭点儿了,我就不留你了。”
“是,属下告退。”
阿诚行了礼,忍着疼痛挪开双腿,一瘸一拐地往后院高墙处走。
“你的膝盖要紧么?用不用让小微给你看看?”
林一诺好心问了一句。
阿诚吓得瞬间又扭身跪了下来,“回将军,属下无事,不敢劳烦大少奶奶!”
“好了好了,你走吧。”
林一诺挥挥手。
阿诚如愿告退。
他明白将军之所以没有过分苛责,是因为这回何钦捣鬼,没有殃及到大少奶奶,否则他这条小命怕是都不够陪的。
这次自己也确实存在疏忽,大少奶奶搬迁新宅,他的人一直在新宅附近晃悠,没曾想林府就出了事。
咚地一声闷响。
阿信和林一诺齐齐抬头,看向阿诚刚刚翻出的墙头。
“将军,奴才要不要出去看看?”
阿信道。
“罢了,也不知在想什么,心虚成那样。”
林一诺闭了下眼睛,阿诚应该是摔倒了,那声音听着都疼。
阿信点点头,看着后院井口处摆满的一桶桶水,凑近了问道:
“将军,您打这么多水,是要做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