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父亲!”
林季明踉踉跄跄上了台阶,看到府中无不漆黑一片,不远处正殿屋顶的瓦片散落一地,门前的长廊,烧得只剩下几根歪歪斜斜的梁柱。
“孩儿不孝啊!父亲!”
林季明要向院内冲去,却一把被林若雪拉住,“父亲母亲昨日去了郊外庄子,你暂且宽心些。”
林季明微微惊异,但他自己毕竟是偷溜出府去的,并没有和父亲母亲打照面,因而也只能暂且相信林若雪的话。
“里面情况不明,三哥,咱们最好先别进去。”
林若雪低声又道。
“好,好……”
林季明大抵能猜到,林家有此遭遇,都是拜那宰相何钦所赐。
扭头看着聚集在府门外乌泱泱的人群,林季明浑身发冷。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都在那一刹那具象化了。
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楼塌了。
林府并不偏僻,能烧成这个样子,除非是水龙队故意来迟。
何钦,他是真想要了林家人的命。
这副死局,林家还有生路么?
父亲已然年迈,不愿生事,前些时候就与他和大哥讲明,要分家,要举家都搬到临安城外。
但搬走了,何钦就能放过他们么?
显然不是。
大哥伤势未愈,自己半副残躯,二哥入赘外邦,杳无音信。
还有同父异母的小妹,尚未出阁,能顶什么事。
多亏何钦不好女色,否则也不会放过林若雪的。
林季明缓缓站定。
林家,似乎只剩下自己这一颗棋了。
站在门前被熏黑的石阶上,林季明很快就发现了人群中的异动。
“妹妹。”
林季明略微侧身。
“啊?”
林若雪被三哥从未如此亲切的语调吓了一跳。
“你要哭出来,哭大声些。”
林季明的声音很轻,几乎是在林若雪耳边呓语。
“哭啥?”
年少跟着林家商队走南闯北的林若雪并不是哭哭啼啼的性子。
林季明大半个身子朝向林若雪,耳朵却听着自己身后的动静。
“就当,是为我,哭一哭吧……”
林季明想抬起胳膊搂住林若雪的肩,将面前之人护得更严实些。
但手臂仍旧像是面条一样,软软垂着,根本使不上力。
就在林若雪发愣的时候,埋伏已久的黑衣人一个箭步冲上前来。
手中的匕首泛着刺眼的寒光。
人群开始溃散。
尖叫声此起彼伏。
林季明弓着身子,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杀人啦——”
最先说出句囫囵话的,是就站在林府台阶下的买菜大妈。
林若雪正要扶稳她哥,突然眼瞅着林季明一脚踹开了自己,背后好似长眼睛了一般,径直朝着那持刀的黑衣人身前撞了过去。
噗嗤——
哗啦——
匕首扎进皮肉,鲜血喷涌而出。
林若雪张大了嘴巴,惊得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林季明喘着粗气。
疼吗?
应该吧。
他只觉得身前有股暖流,周身也热热的。
好像有点对不起大哥。
他还记着林一诺摇着轮椅,在何府石板路上微笑着等待自己的样子。
好像也有点对不起父亲。
父亲将世袭罔替的爵位都不要了,只为换取自己这条贱命。
玉珍?
繁樱?
生平接触过的女子,像走马灯般在自己脑海中浮现。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吧……
林季明倒下之前,用尽所有力气,朝着林若雪喊道:
“别怕……”
“啊——啊啊啊——”
林若雪如梦初醒般扑向林季明,嘶喊的声音凄厉而绝望。
周遭瞬间寂静下来。
那黑衣人攀上林府的房梁,跳进院中扬长而去。
街上巡逻的衙役也在此时“恰好”赶到,企图哄散聚集的百姓。
林若雪跪在三哥身旁,双手颤抖着想要捂住那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可那殷红的血还是从她的指缝间汨汨流出,怎么也止不住。
当初她大腿受伤,也是这样血流不止。
林若雪猛然想起,大少奶奶给自己止血的方式:
用布条,勒住患处的上下。
“三哥,三哥!你醒醒!你挺住!!”
林若雪泪水夺眶而出,双手仍在发抖,却挣扎着爬起来,用力撕扯自己的裙摆,再将撕下来的布条裹在林季明胸前。
林季明能感受到,若雪滚烫的泪珠不住地滴在自己脸上,他想再说些什么,但渐渐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阮凌微新宅。
林一诺在听完阿信的话之后,兴致一直不高。
一整天都呆在后院摇辘轳。
井里的水都快要被他抽干了。
“微微,我知道自己脾气差,但是一哄就好,能不能别这么快就丢下我。”
阮凌微来后院喊小林将军吃饭的时候,便听到他没头没脑地和自己说了这么一句。
“说什么呢,吃饭了。”
“好。”
林一诺没等小微绕到身后扶着自己,先摇着轮椅往前去了。
“等等。”
阮凌微见林一诺脸色着实不太好,抬手覆在他额上,“一诺,你好像有点低烧。”
“无事,先吃饭吧。”
林一诺轻轻把小微的手拿下来,握住片刻,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阮凌微暗自思忖,谁又惹他了?
及至就寝。
林一诺没等微微发声,直奔床旁的小榻而去。
“今晚睡一块儿吧。”
阮凌微主动说道,“你还有点烧,我陪着你,方便查看情况。”
“不用,低热没事的。”
林一诺拒绝得果断,并抬手示意阿信帮忙把自己挪到榻上。
阿信刚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用眼神问将军,真要如此吗?
没得到想要的回复,阿信转头看向大少奶奶。
阮凌微照例霸气地一挥手,对着阿信道:“甭管他,把人送来。”
阿信连忙点头,同时心中暗暗感慨:
他家将军真是诡计多端啊,昨儿还睡不得主屋呢,今日大少奶奶都主动邀请将军一起睡床了。
林一诺全程一言未发。
由着阿信把自己安顿在床上,换好寝衣,又见着小微把阿信叫出去说话。
坏了,阿信现在不一定老老实实听他的话,很有可能微微问什么,阿信就说什么了!
屋外。
阮凌微从袖中拿出一份地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