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宛收回手,还不忘投以狠厉的一瞥,警告王淳速速将被掳来的流民女子安然送回。
否则,下次再相遇,可就不是缺失几颗牙齿那般简单了!
她轻巧地从房梁上垂下一根绳索,麻利地将人捆绑其上。接着,一拳挥出,王淳应声而倒,不省人事。做完这一切,沈今宛才转身,准备离去,步伐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哎,少侠留步。”
刚才那位躲在屏风后的姑娘将她唤住,上前环抱住她:“今日承蒙少侠相助。若少侠不弃,小女子愿以身相许……”
说着她就要脱去身上的衣衫。
沈今宛见状,慌忙向后退一步,连连拒绝。
“少侠还是厌弃我这幅残柳之身。”那姑娘眼波如水,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
沈今宛想了想,上前一步举起她的右手,往她胸前一杵。
那姑娘霎时呆滞在原地,她方才哭嚷着要以身相许的,竟也是个女儿身……
沈今宛从衣兜里拿出一瓶膏药,递与她:“这是美容生肌的良药,亦可治伤,按时涂抹保准不会留下疤痕。”
那姑娘紧握住伤药,咬着嘴唇开口:“奴家名叫云衣,若姑娘之后有何需要,都可来乐瑶楼寻我!”
她扯开一个笑容,应了一声,转身跃下窗台。
原本都快到沈府,又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折返回了观砚堂。
刘叔早已入睡,只有林序的屋子里还亮着灯。
她轻轻敲门,屋里传来少年清脆的问询:“谁!”
“我,可以进来吗?”
屋门轻轻向内开启,映出少年一身整洁的衣衫,全无半点就寝的迹象。他的目光落在沈今宛那一身利落男装之上,目露惊讶却没说什么,只是温和地笑笑请她进来。
沈今宛迈步跨过门槛,书桌上烛光摇曳,想来他不睡是在昧书。
“春闱将至,不知你这探花郎,可有意一试?”沈今宛转身,眸子里闪着光,像夜里的指明星般。
少年眸光也跟着一闪,随后又迅速暗淡下来:“在下如今连个正经身份都没有,又何谈科考?”
“身份好办,就以我沈府幕僚的身份去应试如何?”沈今宛来时就已经替他想好,既是流离失所,那从前的身份当是不能要了,何不如伪造一个新的,再出人头地一回!
林序原本低着的头猛然抬起,他以为他们只有救命的恩情,没曾想而今又欠一个人情。
“好。”他虽无筹码傍身,可流至眼前的机会,他绝不会轻易放弃,沈今宛既相信他能考中春闱,就更不应该辜负。
待他高中,亦是报恩之日。
他心中澎湃,对着她作揖道:“沈姑娘之恩,林序永生难忘,只盼能金榜题名,来日定全力报答姑娘!”
“嗯!”沈今宛拍拍他的肩头,待春闱那日,想来他的腿也该好了大半,岂不是两全其美。
…………
待她回到府里,已是夜半子时。
阿青焦急地在门口等候,总算是把她盼回来了。
“姑娘,这么晚了您去哪儿了?”
沈今宛取下身上的披风递给她,柔声道:“去了趟观砚堂,不必担心。”
她递给阿青一张字条,是刚刚在王淳身上得来的——所谓的取她性命的暗令。
“阿青,去查查这个密令有何特殊。”
“是。”阿青接过密令。
“今日府里未出什么事儿吧。”沈今宛褪去衣裳,扯下玉冠,一袭青丝顺势而下滑落在她雪白细嫩的肩头,美艳不可方物。
阿青伺候着她着衣,梳理着细密的发丝,答道:
“今日老太太脸色不大好,吃了药就入睡了,金姨娘跪在祠堂受罚,反倒是二姑娘前前后后跑了好几趟老夫人的院子,只是老夫人铁了心要罚她,闭门谢客了。”
“只不过,今日老太太的侄子蒋奇,去祠堂见了金姨娘,嘀嘀咕咕的不知说了些什么.....”
“哦?”沈今宛对蒋奇没有什么好印象,也不想再追问。
倒是蒋盈盈,颇有心地送来了一只八角盒,放在桌前实在醒目。
里头是盛京有名的点心铺子做的贺春点心,每一颗都缀着好寓意的彩头字条。
沈今宛捏起一颗桃花状的果子,写着顺意二字。
想也不用想便知是她那个好堂姐送的,在这个府邸里,老太太锱铢必较,金姨娘对她怨念颇深,豺狼虎豹环绕,又有谁会这样好心地祝她顺意。
唯一会送果子与她的,应该只有沈相与她这位好堂姐了。
小竹听见沈今宛提起蒋盈盈,赶忙过来同她介绍:“蒋姑娘可好了!今日特地搜寻了点心送来我们院里,连丫鬟小厮都分到了呢!”
“蒋姑娘当真这么好?”沈今宛调笑道。
小竹年纪尚小,又不通世故,容易被人一包吃食就骗了去。
不过正是这样单纯的孩子,才更喜欢靠近善意的人。沈今宛将桃花果子往嘴里送,细细密密地被甜包裹,她对这位堂姐,改观不少。
阿青从后面绕过来弹了下小竹的脑门,笑骂道:“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怎么就被一盒点心骗了去?”
小竹脸霎时红了,吐着舌头上来挽住沈今宛的胳膊:“自然还是姑娘最好了!”
“蒋姑娘今日就上街买了些果子,其他院里都是普通果子,就单往我们院里送了这些。”
“她倒是有心。”
沈今宛手上捧着账册答道,脑子里却在思考流民营的事情。
桩桩件件都与流民有关,沈相奉皇命安置流民,流民出了京城就缺衣少食,甚至性命不保。沈相同刑部走得近,就有线索引导她误以为是刑部唆使流民,要治她于死地.........
这一刀看似冲她而来,实际刀刃的朝向却是她的父亲。
幕后布局之人,到底想要什么..........
“父亲可睡下了?”沈今宛放下账册,问道。
“未曾,家主近日公务繁多,已经几日未曾好好合眼了。”
她起身,披上大氅就往书房去。
书房里果然灯火通明,侍卫都被父亲遣去休息了。
沈今宛推开门,屋里传来沈相低沉的声音:“何人?”
“我,宛宛。”
啪——
里头人搁置了毛笔,行色匆匆地出来:“这么晚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后,确认无事才松了口气。
“无事,宛宛只是想父亲了。”沈今宛微微福了福身子,几日不见,沈林渊头顶的白发都多了不少,稀稀松松地散在青丝里,添了几分苍劲。
她这才开口,单刀直入道:“父亲近日可有得罪什么人?”
“怎么了?”
沈今宛不想藏什么,将这几日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同他说了。
她秀眉紧蹙,眼中闪烁着坚决的光芒:“女儿近日细想,那日落水之事绝非偶然,背后之人似乎意图借此事牵扯父亲。”
说着,她缓缓走到书房的窗边,轻轻推开窗棂,夜风轻拂,带着几分寒意,却也吹散了些许心头的迷雾。
“流民之事,刑部之疑,桩桩件件,父亲不觉得,矛头似乎都指向了您吗?”
月光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坚定。
她必定要亲自揭开这一切谜团,揪出那隐藏在暗处的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