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宛透过狭窄的窗子,朝里扔了颗石子,试图吸引她的注意。
宁妃听见动静,果不其然回头,警觉地望着窗外。
啪——
又一颗石子落下,宁妃才缓缓走至她的眼前,灰绿色的眸子里再无任何颜色。
“你还记得我么?”沈今宛开口,想递进去一块帕子,却被江鳞叶拦住。
江鳞叶皱眉,方才那样危险她没看见吗?还敢往里递帕子?
沈今宛微微一笑,悄然推开了江鳞叶的束缚,还是往狭小的窗子里伸手:“给,擦擦吧。”
女人许是认出了她的声音,愣了一会儿后没有立刻接过帕子,而是在腰间不断翻找着什么。直到扯出一张满是脏污的帕子,她才露出一抹笑容,递给沈今宛作为交换。
沈今宛本不想接,随后注意到那块帕子上绣的玉兰纹,才恍然大悟,她这是将自己上回赠他的帕子收藏了多日,如今又交还与她。
她还记得她。
“谢谢......”宁妃痴痴的开口,清澈得如同一个稚子,与方才那般狂躁模样毫不相同。
江鳞叶见她接过那块帕子,嫌恶的连眉头都拧在一起:“为何要接?”
“这是我上回送她的。”说罢,她微笑着哄道:“阿月今日见到曹万,怎么这么生气呀。”
听到曹万二字,原本平静的宁妃顿时激动,愤怒地一把抓向窗口上的柱子,斥道:“他!他拆散了我和晚阳.........将我兄弟一一杀害!我恨他!我恨他!”
“我的孩子!对了!我的孩子呢?”她疯了般在地上寻找,直到在沾满灰尘的角落里抓起一只破旧的木娃娃,往身上抱,来回摇晃道:“喔.....宝宝乖,娘亲在呢,娘亲在呢.....”
沈今宛心中掀起一阵波涛,听着宁妃的哄唱声在空荡的宫殿中摇晃,心中五味杂陈。
江鳞叶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道:“走吧,这里不宜久留。”
沈今宛点了点头,但脚步却迟迟未动。她的目光透过门缝,落在宁妃身上。那个曾经风华绝代的女子,如今却蜷缩在冰冷的地上,笑得癫狂而凄凉。
“她……真的疯了吗?”沈今宛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忍。
江鳞叶沉默片刻,低声道:“或许吧。但她的疯,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沈今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可正当她转身要走时,身后却传来一声寒凉却清晰的声音:“姑娘留步。”
她缓缓转过身子,不可思议地看向窗内似乎精神正常的女人,她的眼神几乎爬满了绝望与无力,如同一张大网般笼罩着人的情绪。
令人喘不上气………
她自铁窗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手上握的是一支玉簪,语气里是听不清的苍凉:“这支玉簪送给你。”
沈今宛没有犹豫,只接过簪子,捏在手上查看,再一回头,女人早已消失在铁窗边,不知去向。
“阿叶,你看.........”她将簪子放在阳光下,能看清明显的一道裂纹,自中间分开。想象得到应该曾是一对玉簪,只是经过外力而被迫分开。
“嗯,应该是一对,这只是其中一支。”江鳞叶开口分析道,与她想法一致。
冷宫外静悄悄的,就连侍卫宫女都格外少见,穿过一道道长廊,沈今宛才主动开口,打破僵局:“阿叶,你知道宁妃的故事吗?”
宁妃之事涉及宫廷秘闻,定是不能外传的,沈今宛不知,却不代表自小长在宫中的江鳞叶不知,于是毫不犹豫地问道。
江鳞叶只是淡淡地撇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嗯,略有耳闻。弃日会当年在江南作乱,声势浩大,甚至一度威胁到朝廷的统治。后来被镇压,宁妃被俘,献给了陛下。陛下念她是北狄公主,便封她为妃,以示安抚。”
沈今宛拽下路过的一片竹叶,在手上轻轻摩擦,疑惑道:“那她说的晚阳又是何人?”
江鳞叶沉默片刻,几次欲言又止,却还是开口道:“我也只听过传闻,称是宁妃当年在弃日会的情人,知他被捕后独身闯宫,被......被乱箭射死了。”
啪——
竹叶被掰成两段,清脆的声音代表了她此刻的心境。
好一会儿,待她缓过神来才继续问道:“孩子呢?孩子是谁的?”
“陛下的。”江鳞叶抿唇,似乎不愿意让她知道这些:“因为有北狄血脉,刚出生便被产婆掐死了。自此,宁妃就彻底疯了,整日里念着她的孩子与晚阳,陛下震怒,将她打入了冷宫。”
沈今宛眼底浮上悲悯,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想开口,却欲言又止,只是手足无措地往前走去。
“宫中之事,并非你我二人能够插手。”江鳞叶与她并肩走着,语气里带着无奈,“还是想想如何应付曹公公吧,他寻不到药方,下一个定是找你........”
他的话在理,沈今宛却无心顾念这事,一路心事重重。
路过福宁宫时,早侯在门口的曹公公立刻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同方才恶毒的模样大相径庭,讨好似得开口道:“哎呦喂,杂家可算是把沈姑娘盼回来了.........”
若非沈今宛亲眼见过他对待宁妃是如何恶毒的,怕是也要相信了他的鬼话。
如今知晓了他的真面目,她更是在心中作呕,面上却还是温婉模样,柔声道:“臣女平日里就喜欢写奇异植物,方才是与小侯爷去御花园转了转。”
“沈姑娘抓紧与杂家进去瞧瞧陛下吧!昨日的药似乎没有效果,陛下尚在昏迷之中!”曹万忙作揖道,眸子里满是深意。
少女在心中冷哼一声,看来下毒之人非同小可,竟不直接说是中了毒,而称是她医术不济,当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陛下昏迷了?”江鳞叶暗了神色,装作刚知道的模样,紧张道:“臣要进去看看,陛下万不能出事啊!”
说罢他便往里硬闯进去。
“哎,小侯爷!小侯爷不可啊——”
曹公公想拦,却架不住江鳞叶身法矫健,一个箭步就钻进了福宁宫。
沈今宛一勾嘴角,妥帖地行礼开口道:“还请公公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