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过子时,原本热闹拥挤的大街也随着人群的消散而逐渐安静。
只剩下沈今宛持灯与蒋盈盈在街头乱逛。
“今日之事,宛妹妹万不能再做了。”蒋盈盈回想起方才被一片银光相逼迫的情形,不由得还是出了一身冷汗,捂着胸口劝道。
沈今宛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石子,手上那盏凤凰灯属实耀眼得有些灼目,随意答道:“嗯。今日只是意外。”
脑子里想到的,却是那一箱子官银,与面纱下的永安公主.......
若只是永安公主纨绔,倒还是个好结局。
只是倘若不是的话,东宫里的那位,怕是又要奔波忙乱一阵了。
“走吧堂姐,太迟了,再晚归些,父亲该责怪我将你带坏了.......”沈今宛一脚将石块踢进角落,无所谓道。
好容易回到沈府,父亲与哥哥早已睡下。
沈今宛悄悄回到院子里,还未等卸下首饰,阿青与小竹的屋子里便点起了烛火。
又过了没一会儿,她二人的声音就自门外传来。
“姑娘终于是回来了。”
阿青上手帮她撤下首饰,小竹则是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替她用开水灌了皮壶,塞进被子里暖着。
“嗯。今日之事还来不及与你细说....”沈今宛接过小竹递来的帕子,轻轻敷在脸上,这才放松下来:“宫中早已水深火热,几位皇子,呵,皆盼着皇帝早死.......”
“姑娘慎言!”阿青双眼迅速环顾四周,虽是半夜,虽在沈府,也当要防着隔墙有耳。
沈今宛却是大胆,继续淡定道:“齐王蠢蠢欲动,靖王亦是养精蓄锐够了,想起身活动活动。如今好像,只剩下太子一人,对夺嫡无甚反应,许是觉得自己占着东宫,便稳坐龙椅了罢。”
“姑娘——”阿青嗔道,此番大逆不道之言若真被有心之人听去,那可是死罪.....亏得沈今宛还能如此淡然地讲完这些。
“不过,局已布好,明日宫中定会有些动作。”沈今宛嘴角一勾,轻轻抚着那盏凤凰灯,道:“那便等着瞧罢。”
这盏灯原本是要送与蒋盈盈的,只是她称这灯染了性命之忧,若她收了,怕是夜里都要睡不着的,这才被她带回听雨轩。
忽然,她手上一顿,凤凰的尾部是一支竹条作为支柱插在骨架上的,纸浆糊在竹条上,难免会有些粗糙的手感。只是这手感,及其熟悉。
沈今宛猛地起身,在榻边一只玉匣里翻找什么。直到寻出一只竹兔子,在手上反复摩挲。
不会错的,不会错的。
前世她只要想念江鳞叶了,便会取出这一只竹兔子把玩,手感与刀工痕迹最是熟悉不已,不会错的!
这盏灯,出自江鳞叶之手无疑!
那鹤发少年,又是?
沈今宛一整夜都心事重重,根本无心顾及他人,对于鹤发少年也只当做是酒楼请来的手艺人。
只是若这盏灯是江鳞叶所制,那这少年!
鹤发......仙姿.......
她眼底闪过一抹阴翳,对了!南陵太子,天生白发,容貌才华冠绝三川四海。
也只有他,才能有那堪比江鳞叶般的仙人之姿。
“阿青,”沈今宛手上依旧摩挲着这盏灯,吩咐道,“明日替我查查,南陵近日是否来了人。”
“是。”阿青有些莫名其妙,可还是应下了,替她拢好被子,就低着身子撤出屋里。
...........
另一边,灯火通明的江家后院。
江鳞叶坐在桌前,身旁蹲着一只通体乌黑的猫儿,瞪着幽绿色的眼眸。
“少主!”江雨抱拳,禀告道,“近日弃日会在江南活动频繁,据说抢了不少当地豪绅,闹得人心惶惶,颇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嗯....背后暗线查出来了吗?”江鳞叶面上看不出情绪,大手揉上黑猫的脑袋,漫不经心道。
江雨露出一抹难色,随即硬着头皮道:“查出了大致方向,但具体是何处发出的命令,还需再查。”
“方向就在,盛京城——”
“喵呜——”
江鳞叶抚在黑猫身上的手顿了顿,惹得猫儿不满的叫唤一声,自他手心里钻了出去。
“盛京城?”少年好看的眉眼微微皱起,想起今日宁妃塞给沈今宛的那半只玉钗道,“重召弃日会,必需以当年建立之时的信物作为手信,今日我在宫中见了一只,那城内,必定还藏着另一只........”
他顺势抬眸,神色幽深而纤长,吩咐道:“这两日跟得紧些,务必要将暗线抬出水面。”
“是!”江雨抱拳退下,独留江鳞叶一人,空坐在书桌前。
脑中只回想到今日观鹤楼前,少女的那句:是这辈子认定之人。
心底暗自起了一阵绞痛,使他忍不住捂上心口。
忽然,这阵疼痛被无休止的放大,冷汗顺势自额间流下,他大口大口的呼吸,额头上青筋暴起,却只抬头咽下一口水,强行运功压制体内疼痛。
一呼一吸间,痛感自全身游走,钻进每一寸皮肤里,就连衣料碰触到的位置,都是钻心的疼痛,连身子都微微颤抖。
终于,他抬了抬手,屋子里瞬间灯灭,只剩下面前的一盏油灯。
微弱的照着他冷汗淋淋地苍白面孔,少年重重地喘息,匆忙在怀中摸出一瓶药丸,倒出一粒就着茶水一饮而下,这才稍稍安定,瘫坐在椅子上,眼底只剩死寂。
屋外江风紧紧握着拳头,听见里面的动静,咬着牙,却还是忍不住推门而入,关切道:“少主,今日是月圆之日,记得服药.......”
江鳞叶敞着手,闭着眼,只淡淡回了一个“嗯”字,却是说不出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