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渊背着手,听见老夫人的冷言冷语,不禁发笑:“母亲既带回,儿子又怎会多说什么,母亲只管教好两个哥儿姐儿,莫要闹事就好。”
“闹事?再闹能有你的好女儿能折腾?”沈老夫人提起沈今宛就气,连声音都高了不止一个度。
“母亲,如今宛宛也已及笄,有了自己的脾性,母亲可莫要再这样说她了。”沈灵渊刚放下的眉头又蹙了起来,反驳道。
“哼,你只惯着她罢!”沈老太太冷哼一声,挥了挥衣袖,看见端坐着的少年,才想起来正事,语气稍温和道:“我娘家侄孙蒋奇,如今也到了科考的年纪,还望大郎在春闱时指点一番,也好混个功名回乡交代。”
蒋奇也是个识趣的,方才瞧见沈林渊回来就想同他熟络熟络,只是苦于插不进话。老太太这一介绍,他立刻放下书本站起作揖。
躲在门后偷听的沈今宛再一次注意到他,蒋奇生得平凡,就算是扔进人堆里也找不出来。绿豆般的眼睛里,眼神滴溜溜地转,不似读书人,倒像是市井里专盯着别人钱包的小贼。
“侄子见过舅父。”蒋奇恭维道。
沈今宛默默翻了个白眼,偏头与阿青吐槽道:“攀亲戚倒是快。”
“嗯。”沈林渊在朝中多年,每逢春闱,端着金银攀亲戚的不在少数。他为官清正,从不参与朝内党争,对待这些阿谀奉承之人向来是置之不理。
只是这一回,老太太人都引到家里来了,只得先应付过去。
“走吧。”沈今宛开口。
来者的目的已经显露,观众自是没了看戏的兴致。
“家主会帮他吗?”小竹问道。
沈今宛停下脚步,笑道:“若他真应了,父亲便不是父亲了。”
.........
另一处院子里,沈灵香回房,将屋子里所有能砸的物事都砸了个干净。
“啊———”
“凭什么!凭什么偏偏殿下看上了这个贱女人!这个贱女人……..”
“当真是不知好歹!连殿下的情都不承!凭什么!凭什么!”
她肆无忌惮地在屋子里发泄,一旁的丫鬟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方才差去请金姨娘的小厮匆匆赶回来,身后跟着的是脸上布满黑线的金姨娘。
“香儿!这是做甚?”
她走到沈灵香身旁,微微愠怒,语气里带着责怪。
“娘!凭何沈今宛那个贱女人是嫡女!凭何殿下眼里只有她!”她眼泪挂满整张脸,却也挡不住目光里的凶恶。
“香儿,莫要胡闹!”金姨娘扯住她的衣袖,迫使她冷静下来:“殿下不是都与你说了,缓兵之计罢了。待一切都尘埃落定,她也不过是为你做了嫁衣罢了!”
“可我不甘心!”想到齐王嘴里的嫡庶有别,沈灵香望向金姨娘的眼光不免多了些责备与怨怼,引得金姨娘心下一惊。
门口小厮匆匆来报:“姨娘,姑娘,老太太家侄子蒋奇前来拜会了。”
金姨娘瞧着满地狼藉,不免皱了皱眉,怎的这么赶巧,偏生这会儿前来拜会.......
“带他去偏院吧,我与姑娘收拾收拾就过来。”
“好了,别哭了,叫人瞧了去平白遭人笑话。”金姨娘扯出帕子,擦拭女儿脸上的泪痕。
沈灵香的怒火被小插曲打断,稍稍冷静了些。顺着金姨娘的帕子将自己收拾服帖,随着她一同往偏院去,恢复了以往的神情。
“哎呦,这不是蒋家的公子么....”金姨娘一进偏院,脸上就堆满了笑颜,这蒋家虽是小门小户,可背后到底有老夫人撑腰,自是难吃罪的。
“怎的今日有空来妾院子里坐坐?”
蒋奇手上依旧捧着本书,对于金姨娘的奉承语气很是受用,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分明是瞧不上她的:“嗯,今日得空,想着从未来姨娘院里拜会,叨扰了。”
金姨娘在心中暗自踌躇,此人是个不识好歹的,仗着有老夫人撑腰,真拿自己是碟子菜了。不过她面上依旧热络,轻轻一扭腰往主位上坐下,若是有心之人就该知道,这是在提醒客人,搞清楚谁才是这儿的主子。
只是这蒋奇不知是书读傻了,还是家中就没教过这些礼仪规矩,依旧高傲道:“姨娘也知道,小生平日里读书忙,今日来也未曾带什么东西,想来姨娘不会介意吧。”
金姨娘尚且忍得住,一旁的沈灵香则是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不巧的是,正好被蒋奇好容易才从书上拔起来的眼睛,瞧了个分明。
“灵香妹妹眼睛是怎么了?”他皱眉,是个人都能看出沈灵香的态度,于是没好气道,“在我蒋家,庶女同妾室可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今日小生前来拜会金姨娘,还是看在金姨娘如今管家的分上,可灵香妹妹跟着受了小生的拜会,怕是有失教养吧......”
他声音不小,引得周围小厮丫鬟纷纷侧目。沈灵香涨红了脸,气愤得差些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被金姨娘连忙拦下。
她温声道:“是是是,蒋哥儿说的有理。不知蒋哥儿今日前来,还有其余事否?”
蒋奇终于将书册放在了手边的矮几上,喝了口茶才缓缓开口:“姑奶奶将小生带来前就与家父家母有过约定,要在盛京给小生寻个女子做妻。”
“我原本瞧着沈家嫡女不错,堪堪与我相配....”
“只是今日在厅中那一遭,啧...还是蛮横无理了些。”蒋奇举起茶壶自添了杯茶,丝毫不觉自己话中有何不对,自顾自道:“家母说过,娶妻当娶贤,小生来回瞧着,灵香妹妹虽是庶女,但小生也可放下身段,以正妻礼,迎灵香妹妹过门。”
“待妹妹过门后,自当孝顺我蒋家父母,为我开枝散叶,在府中相夫教子,需遵从女戒.....”他说着说着忽然皱眉,反问道:“女戒,妹妹应当读过吧......”
“停——”
金姨娘被他绕口令似的一通话绕得云里雾里,好容易听明白了,忙挥着手将他叫停。沈灵香更是张大嘴,惊讶的说不出话,方才在院里的火气显然是被他的自信给浇灭了。
“你要娶灵香?”金姨娘总觉得自己是在做噩梦,沈家虽不是什么百年望族,可也是结结实实出过几任重臣的,沈家女儿,就算是庶女,在盛京城配个名门子弟也是绰绰有余。
而他蒋家,不过是正阳的一届乡绅,凭何在此高谈阔论丞相家女儿的教养与品行?
金姨娘不由得失笑,那一抹笑意却让蒋奇的脑子转不过来弯了:“怎么了姨娘,哦.....”
他忽然笑道:“小生知道,嫡子配庶女,确实是小生吃了些亏,但只要灵香妹妹婚后孝顺爹娘.....”
“谁要嫁你!”沈灵香哭着打断他,随即跑出了偏院。
“这这这.....”蒋奇面露难色,叹气斥责道,“庶女当真是庶女,哎,上不得台面!”
金姨娘听了也是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本想怼回去让他撒泡尿照照镜子,转而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新主意,按下原本的愠色,语气顿时热络了起来:“蒋公子当真是好气度,妾的庶女配公子,自是公子吃亏了......”
“不过,妾有个更好的主意。”
“我们沈家大姑娘虽从前做了些傻事,可到底人生得漂亮,又是嫡女,与公子简直郎才女貌,甚是相配。”金姨娘忽悠道,“再者道,公子是家中嫡子,理应是与嫡女相配,至于脾性,待娶回家去,自能慢慢教导。”
“可到底顽劣了些....”蒋奇顾忌道,“怕是父亲母亲不会喜欢。”
“无妨的,公子您喜欢就好了。”金姨娘捏准了蒋奇对沈今宛有意思,“她母亲从前,可给她备了不少嫁妆呐,光是铺子就遍布盛京了.....”
蒋家清贫,怕是一辈子都想象不到这些铺子到底多赚钱。
蒋奇顿时眼睛都亮了:“夫人会赚钱,倒是件好事,是长辈考虑得周到,当是沈家嫡女与我更为相配些。”
“小生明日就同沈家家主提亲,就定下是沈家大姑娘了!”蒋奇话说得轻飘,仿佛娶妻与在市场挑大白菜一样简单。
金姨娘心下一喜,教唆道:“公子莫急,家主向来纵容嫡女,公子若贸然提亲,怕是不能应允......若是生米煮成熟饭.....倒是不是连彩礼钱都好谈些?”
蒋奇皱起的眉头微微散开,顿悟道:“家主不允?可姑娘就该早些嫁出去才是,摆在家中,等成了老姑娘就彻底没人要了!不过......姨娘说的也是,既都是小生家中人了,彩礼钱不也是以后蒋家主母的钱,她定也是同意的。”
金姨娘抿嘴,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过也好,该让沈今宛吃些教训的........
“那公子便先回去稍待,等妾这与姑娘商议好了,自会通知公子。”
金姨娘微微福身,把蒋奇心满意足的送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