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长安还是像往常一样,随便找了个位置喝起酒来。
此刻,只见凌锁阳正立在阁楼正中心处。
他的身边环绕着一群侍女和仆人,她们的手里都捧着各种彩礼,有逐焰花,有各色金银珠宝,有丝绸布垫。
他装束高贵出众,在场没人比得上。
只见他抬头望向复式二楼处——那一幕靓丽缥缈的薄纱背后,似有一道丽影。
他故意展示出手中的黑色戒指,用手爱惜地抚摸了一下,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我说你啊,你就从了我吧!你看,我把排场搞得如此气派,这都是为了你啊!为你点燃的火焰,就像是我对你的爱,那般的绚丽和猛烈......”
纱幕中的人并不作答。
凌锁阳继续道:“你怎么样才肯见我一面?”
他眉宇之间尽是潇洒倜傥之意。
一时间,就连在场那些不认识他的外地女子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想要跟他奔赴天涯海角那般。
凌锁阳道:“我是个追求完美的人,没有周全的准备和礼物,我是不会亲自来这里的......希望你能明白我的用心良苦。”
他忍不住多说两句:“呈上来。”然后指使了一下身边的仆人,嚣张跋扈,“打开它们。”
那家丁下令后,背后的十个侍女同时打开了手中彩盒,那彩盒一开,便是亮铮铮的光,夺目璀璨。
“哇......”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虹楼第一乐妓,你既然是这长安城中最好看的女子,那这些自然而然就能配得上你。”凌锁阳说完,便再次望向纱幕,想看看她的意思。
但纱幕后的那道丽影依旧不为所动。也不见她有所言语,就这样一直沉默着。
凌锁阳还是有点耐心,接着道:“这些金银首饰,都是用西边的暖玉打造而成,名贵得很,比起玉石金属、银鹭首饰还要名贵上百上千倍!”
那幕后的女子依旧不说话。
随后,他又拿起仆人手中托着的一瓶美酒,道:“这是长安城最美的酒,产自郊外凤鸣村,不同杜康酿的酒,这酒叫堆花雪酒,从制曲到捣米,配红芍和薰草酿制,足足花了三年时间,浮生若梦,今晚定与你大醉一番!”
仿佛是听到了“三年”,纱幕后的那人终于开口了:“不过为了一个‘求’字罢了,凌公子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你终于肯说话了?”凌锁阳难免有些许兴奋。
那声音又甜又美,听声音像是一位妙龄女子:“公子为了迎娶我,竟然这般挥霍?再说我都还没有答应......我与你尚未有婚礼之约,又何需如此多的仪式和礼品?”
“需要的,需要的!”凌锁阳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欲了,他边说边走,像是要立刻跑上楼去与那女子共度良宵。
然后被两名黄衣女子挡在了楼梯口。
“你们?”凌锁阳疑惑了。
幕后的女子委婉道来:“我一个弱女子,怎劳烦你带那么多人前来拜访际会?而且还要亲自迎我回府......委实让人受宠若惊......再说,我不过是一个会弹弹琴的青楼女子,身如浮萍,怕是无福消受了。”
“怎会无福消受?这不过是婚前的小意思,一些微薄的彩礼,待到婚时、婚后,自然还会有更多的礼品。”凌锁阳挥了挥手中的玉箫,且摩挲了一下其中的音孔,像是一柄名贵的玉箫,他很是爱惜。
幕后那女子道:“久闻王公子所用之名并不是真名,曾用多个化名在这虹楼中挑一些好看的姑娘并把她们赎回府中,用以修炼《禁魔术》中的巫蛊之术,公子对我恋恋不忘,也不知小女子会不会沦为你修炼的牺牲品呢?”
此言一出,凌锁阳身躯忽地一震,颇感讶异,随后故作镇定,道:“怎......怎会如此?我疼你还来不及,你如此貌美而且多才多艺,我怎么舍得......况且你和她们那些胭脂俗粉怎能一样?至于我的身份,这就不用管了,我对你真心就好,身份并不重要。”
“呵呵......”一旁的女子忽地抿嘴一笑,也不知是何意。
片刻过后,幕中那女子又说道:“公子既然来了,反正这漫漫长夜,甚是寂寥,也不急得一时......如若我嫁与你了,更是一辈子那般漫长。既如此,公子不如先听我奏一首曲子也无妨......如若你能听得懂,我便随你回府,与你朝夕相伴。”
“甚好,甚好......谈到这乐曲,我绝对很懂,想我小时候......”正当凌锁阳炫耀自己如何如何优越的时候,楼阁上的奏乐声便弹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说话声。
那幕中之音一出,全场皆静。
那丝竹之乐如潺潺流水一般,令人心旷神怡。
一时之间,众人陶醉于美酒佳人。
凌锁阳听丝竹之乐已起,虽觉那乐妓丝毫不给他情面,打断了他,让他在众人面前丢脸,但事已至此,也只好故装高深,享受起来。
“这曲子弹得真好。”洛长安听那美妙之乐,如天籁之音似的,想必“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应是如此。
他闭上了双目,静静地聆听着。
场上所有的奏乐都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二楼的纱幕处。
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如痴如醉。
就连凌锁阳身边的婢女,也不例外。
只见纱幕背后,那位女子正静坐着,她仿佛身影娇丽,似是冰冷玉人,此刻的她正手持一乐器弹奏着。
一在座的白面书生忽然说道:“凤首箜篌,有项如轸。”
洛长安心生疑惑:“箜篌?难道不是古筝弹出的?”
音色柔美清澈,像是梦里和画中的世界,竟令人如痴如醉。
宫、商、角、徵、羽,五音之间的变幻无常,如泣如诉,如怨如慕,比之琵琶,有过之,而无不及。
恍惚间,似是带人穿梭了一个极美的梦。
众人都沉醉在奇妙梦境,想出都出不来了。
如雨霖霖,淅淅沥沥。
如缘,如愁。
挥剑方寸之间,斩也斩不断。
虽然,之前洛长安也来过虹楼、听她弹奏过曲子,但她弹的这首新曲,他好像非常熟悉,那旋律,那音韵,那意境.....
似那高山流水,子期伯牙。
在场的人仿佛都窒住了,恍若石化那般,像是整座城的人都在听着,烟火也霎时凝住了,虹楼上的红绫也不再漂浮。
清脆的乐声,扣人心弦,臻于化境。
清冷光气,弦丝轻拨,惊动天下。
座上有诗人忽然吟道:“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突然,乐声戛然而止。
梦醒了,洛长安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南柯一梦,像是经历了一番浮生,极为漫长却又短暂。
阁楼中的文人墨客都品评起来,纷纷称赞:“美哉,妙哉......”
凌锁阳虽然听不懂那音乐,倒觉得非凡莫测,他也跟着随手拍掌,附和道:“好、好......”
洛长安思忖道:“这奏乐如此独特,带人周游太虚一番......难怪这般出名。”
幕中那女子对凌锁阳说道:“好了,两首曲子到此为止......凌公子,你可知此曲当初为何而弹?”
考核来了,凌锁阳感到脑壳一痛,心道这妙曲竟然弹得那么快,他整个过程都在享受着,还没有好好领悟呢。
凌锁阳随口道:“为何而弹?音色柔润......我在各种典礼中也时常听过......所以,这首曲子,应是为皇家贵族、世家王侯所奏弹。”
随后,他把玉箫插在了腰带上,双手环绕在胸前,似是对自己的回答很是满意。
岂料,那幕后的女子竟然道:“不好意思,我需要的是一个懂乐之人,如若公子不懂我心,娶回去也没有意义......我怕是不能随公子回去了。”
此言一出,凌锁阳和身边的仆人都是身躯一震,惊愕不已。
凌锁阳万万没想到,那乐妓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加上刚才种种,简直是撕破了脸皮,不留半分情面。
凌锁阳对自己是何等的自信。
在各大世家和文人墨客面前,这虹楼之中,自己竟然一下子被拒绝,还被拒绝得颜面无存!这样被打击,他难以忍受。
“可恶!”凌锁阳心中怨愤不已,恼羞成怒之下,攥紧了拳头。
一位侍从怒喝道:“大胆妖女!竟然口出狂言,我家公子是何等尊贵!来人,给我拿下!”
接着,身边的仆人都从腰间抽出了刀剑和匕首,想要上楼去擒人。
守在楼梯口的黄衣女子见状,顿时柳眉倒竖,娇斥道:“虹楼乃是大老板的场子,我们大老板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哪怕是当今圣上都倚仗于他......即便阁下身份尊贵,那也得遵守我虹楼的规矩!”
另一位黄衣女子道:“我们都是大老板的人,你们胆敢在这里放肆?”
凌锁阳气急败坏,又恼又羞,他拂了拂锦袍,望向二楼处的纱幕处,盛气凌人地说道:“你居然敢说本侯不懂琴乐这种小玩意?可笑!本侯从小到大什么乐器没有玩过?我身边还有上百侍女弹给我听......哼,本侯尚且敬你三分,肯为你做到如此大的排场!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有胆识!从来没有女人敢跟本侯这般说话,还拒绝了我多次!既然你敬酒不喝,喝罚酒,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这时,洛长安蓦地站了起来,念出一句:“高山流水,为知音忿......断弦绝意,而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