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年,七月初十,巳时
淮南·寿春城
暑气正盛,寿春城内,官道上尘土飞扬,城中熙攘的人流穿梭不息。繁华的市集、来往的商旅,使这座雄踞淮南的城池显得生机勃勃。
然而,与城中热闹的景象不同,城北某处府邸深处,却笼罩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府中偏厅,一名书童小心翼翼地将一封密信递至书案前。坐在案后的男子接过信封,指腹轻轻摩挲上面的火漆封印。火漆之上,隐隐刻着一个鬼魅般的纹章——鬼谷书院的暗纹。
这男子正是袁术麾下的谋士,阎圃。
他目光微微一沉,心下已有几分猜测,随即缓缓拆开信件。
信纸展开,墨迹仍旧新鲜,字迹苍劲而锋利,犹如一柄无形的匕首直刺人心。
“江东军屡次破坏书院大计,院主已不悦,虽江东未成大势,尚不宜直接镇压。现需借刀杀人,孙坚为人骁勇,可借战事消耗其兵力,再施后计。当怂恿袁术,发动大战,以孙坚为先锋,战后之局,书院自会安排。”
阎圃看完,轻轻一笑,笑意中透着一丝冷意。
鬼谷书院的信件从来简明直接,字字切入要害,既无寒暄,也无多余的指令,只有清晰的目标和行动方针。
他放下书信,拂袖而起,踱步至窗前,负手望向远处寿春城的城墙。
孙坚……江东……战争……
他的思绪飞速运转,很快便理清了其中的脉络。
袁术此人,雄心勃勃,正渴望借机扩张势力,如今手握南阳之地,财力丰厚,却苦于无足够的理由发动大规模战事。而孙坚乃其倚重之猛将,若有合适的借口,袁术必会欣然应允。
至于战后如何安排,鬼谷书院自然有自己的谋划,阎圃不需要多虑,他需要做的,便是推波助澜,让袁术亲自打开这场战争的帷幕。
“借刀杀人……呵,院主还真是擅长此道。”
阎圃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冷笑。
片刻后,他回到书案前,提笔沾墨,挥毫疾书,一封书信很快成型。
“主公,江东孙氏近年崛起,其兵锋锐不可当,然江东终非久安之地,若其坐大,恐成他日之患。今刘表据荆襄,广纳贤才,养精蓄锐,必成南方大敌。不若趁其立足未稳,令孙坚先行攻伐荆州,以试刘表之虚实,亦可借此扩张袁术之势。”
写完之后,阎圃吹干墨迹,折起信笺,唤来书童,将此信密封,交予府中亲信,传往袁术处。
他合上双袖,抬起茶盏,轻抿一口,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
“孙坚啊孙坚……你能否活着回来,便看你的造化了。”
寿春·议事大厅
190年,七月十一,辰时
翌日,寿春城内,袁术府邸的议事大厅中,烛火摇曳,透过高悬的帷幔投下斑驳的光影。厅中一张巨大的地图摊在案上,地图上清晰标注着江东、荆州、寿春等关键地势。
袁术端坐主位,目光沉沉,手指轻敲案几,似乎在权衡利弊。他左右两侧,分别坐着杨弘等谋士,以及纪灵等武将。众人神情各异,等待着接下来的议论。
袁术目光掠过在座诸人,缓缓道:“阎圃昨日进言,欲令孙坚伐荆,借此扩张我等势力。此事关乎战局,你们皆是我麾下肱骨,有何见解,尽可直言。”
话音一落,最先开口的,是坐于左侧的军师杨弘。他捋须沉吟片刻,沉声道:
“主公,孙坚骁勇,若得荆州,可立大功。但刘表根基深厚,若仓促开战,恐陷入持久战。且孙坚若势大,未必肯久居主公之下,此计恐有隐忧。”
另一位谋士阎象在一旁微微点头,补充道:“刘表虽非悍将,然其门下贤士甚多,黄祖、蒯越、蔡瑁皆能辅政,若轻视荆州之守,恐难一战而定。更何况,若孙坚取胜,江东稳固,他未必愿继续受主公节制。”
此言一出,堂内众人纷纷侧目,部分武将微微皱眉,显然对“孙坚可能坐大”这一点有所顾忌。
然而,阎圃闻言,却淡然一笑,不急不缓地开口:“军师、阎公所虑,不无道理。但主公若要得天下,焉能无战?刘表虽稳守荆襄,然其兵锐不足,军心松懈。此时进攻,正当其虚。”
他语调微顿,目光扫过众人,继续道:“至于孙坚,战事未成,何谈坐大?此战,无论胜败,皆对主公有利。若胜,则江东未稳,孙坚仍依附我军;若败,亦可趁势收回其军权,换将再战,主公可立于不败之地。”
此言一出,纪灵冷哼一声,眉头紧皱,朗声道:“兵法云,‘不以不胜待胜’,阎先生此计,若孙坚败亡,主公可趁势收回军权;可若孙坚胜,江东壮大,日后若反,又当如何?”
乐就皱眉补充:“孙坚此人,虽忠于主公,但毕竟非主公亲军。若江东军因战而强,反噬之事,亦非不可发生。”
一时间,大厅内气氛微凝。支持者与反对者各执己见,彼此间言辞交锋,气氛渐渐紧绷。
袁术轻轻叩着桌面,眉头微蹙,思索未决。
“主公,阎先生此策虽冒险,但亦为破局之机。若畏首畏尾,终究难成大业!”这时,刘勋开口,语气坚定,“荆州地势富饶,若得之,则我军后方稳固,兵力财赋再增数倍。主公若想逐鹿中原,此战不可不战!”
袁术眉头微皱,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
“此事非小可,我自会深思。议事至此,暂且告退。”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行礼退下,然各怀心思,或忧或喜。
袁术缓缓起身,踱步至窗前,凝视着远方的天空,目光深邃不定。
190年,七月十一,午时
寿春·内堂
议事大厅的喧闹渐渐散去,袁术独自坐在内堂,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目光微敛,陷入沉思。
自从关东诸侯讨董失败后,天下格局便彻底改变了。各方诸侯趁势扩张,暗中积蓄实力,昔日共伐董卓的盟友,如今皆是各怀鬼胎。
袁术端起案上的茶盏,却未曾饮下,眉宇间透着几分不屑。
“袁绍……”
想到这个庶出的兄长,他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冷笑。
“一个庶出子弟,竟妄想谋夺冀州?凭什么?”
自祖上分封以来,自己这一支乃是嫡系,正统无疑,而袁绍不过是个旁支寒门出身,竟敢在中原招兵买马,谋图大业?若不是自己在南方牵制,他早已腾出手来独霸河北。
“此人野心勃勃,若真让他得了冀州,未来中原恐怕要姓袁,而非姓袁……”
他眼中寒光一闪,随即轻哼一声,放下茶盏。
至于孙坚……
袁术目光微微一凝,思索着这位江东猛虎的实力。
确实,孙坚兵锋锐不可当,当年斩华雄、破洛阳,战功赫赫,论勇武,堪称无双。可问题是,江东虽然地势险要,却地广人稀,资源匮乏,非真正的富庶之地。
“他虽占据江东,但那里荒山野岭居多,哪比得上中原富庶?”
更何况,孙坚的兵器、粮草补给,仍仰赖自己,他麾下的江东兵虽悍勇,但能战之兵也不过万余人。
“若无供给兵粮,孙坚再勇又能撑几日?”袁术冷笑。
“既如此,何不借此机会,彻底牵制住他?”
让孙坚去攻打荆州,既能扩张自己的势力,又能消耗孙家的兵力,等他战事胶着,便可趁势削弱他,或将其彻底控制在自己手中。
思虑再三,袁术终于下定决心,缓缓吐出一句话——
“传令!即日起,孙坚为荆州征讨使,率军攻伐刘表。”
此战一开,南方局势,必然掀起新一轮的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