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荣国府东侧书房进入后边大院,贾政和贾瑛两人从垂花门处往里走进一段夹道,越过穿堂之后,眼前一处院落豁然开朗。
贾政摸了摸下巴,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和声说道:
“贤侄,你要是早些来府上告知我此事,无论如何我都要陪着你去亲自登门拜访一番。”
“介明公学识深厚,在朝野中声望也是颇高,是当世少有的大贤,你能得到他的教导确实是天大的幸事。”
贾瑛趁着他心喜,恭敬回话道:“老爷,老师那里向来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这点俗礼也不必挂在心上。”
“再者瑛能成功拜师也是托了当初父亲的引荐,当不起老爷这般夸赞。”
贾政听闻,眼中满是欣赏,他一向喜欢有才华又谦逊的年轻子弟。
贾瑛又是自家的后辈,和他这个叔叔亲近的很,如何能不心生欢喜。
他笑着摆了摆手打断贾瑛的话道:“贤侄,你不必如此拘谨,你和旁人不同,不必讲究那些俗套的称呼。”
“往后喊我叔父就好,咱们叔侄之间谈话大可随意些,不必被这些规矩束缚。”
贾瑛也不含糊,立刻笑着改口称呼道:“侄儿多谢二叔了。”
听罢贾政爽朗地笑了一声:“好好好,瑛哥儿你既然已取了字,以后我便唤你子珉了。”
“在府上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这里和叔父说,门口我让人吩咐过了,以后子珉你来府上不用再通报。”
“叔父虽不敢说能帮上你大忙,但总归能给你出出主意,牵牵线搭搭桥,让我贾家有才学的子弟不至于明珠蒙尘。”
他对这个子侄当真是十分看好,学识扎实不说,就单拿替贾琏捐官的提议与他不谋而合这点,贾政便认为贾瑛将来与旁人定不相同。
这般年纪便有如此敏锐的官场眼光,族中兴盛指日可待。
贾政虽然养着一群陪侍应酬、帮闲凑趣的清客相公,但并不意味着贾家的门生只有这些。
除了宁荣二公留下的各家人情,京师官场和地方州府上都有着不少的人脉资源。
远的不说,顺天府的通判傅试便是出自贾政的举荐,平时有什么情况也常让人来贾家走动,虽然只有六品,但也是有实权的官员。
门生们借助贾家的人脉、资源来谋求官职晋升、生意上的便利等。
而贾家则通过门生在官场、社会上的势力,巩固自身地位,扩大影响力,彼此间形成了一种利益共同体。
得到贾政的看重和许诺,贾瑛顿时十分欣喜和意外,和荣府这边关系最关键的地方便是贾政了。
老太太再怎么位高权重只是在内宅里面,不然她要是管事的话,贾珍还能如此肆意妄为?
而自己以后无论是想要接触王子腾还是林如海,都绕不开贾政这个人。
他现在有了从武的想法,自然得多做些准备,当然这件事情现在还并没有告诉贾政。
贾政虽说有时候行事清腐,但为人品性还是颇为端正的,有了他的帮助,自己将来也会多一些倚仗。
贾瑛忙答应了下来:“二叔放心,侄儿年少不懂事,诸多事宜还不甚熟悉,往后定少不了来府上叨扰二叔。”
“若真遇上难处,侄儿定不会藏着掖着,届时还望二叔多多提点。”
话锋一转,他接着说道:“至于老师那里下个月便要复职了,二叔倒也不必如此惋惜,工部和通政司亦有不少往来,日后在朝中总有机会碰上的。”
贾政脸上闪过一丝遗憾,他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
“既是如此,当初怎么说都应该让人备下厚礼,郑重地去拜见一番,也好尽尽咱们的心意,表达对先生的敬重。”
“如今才知晓此事,传出去倒是显得我贾家礼数不周,不尊师长,颇为有些不知轻重了。”
贾政心底对贾珍也颇有些不满,贾瑛出府念书都好几年时间了,他这个做大哥的居然连亲弟弟的塾师是谁都不知道。
还是等裴之宜起复消息传开了才后知后觉,要不是自己一力催促将贾瑛带过来给自己瞧瞧,不知道还要等到何时。
晚辈求学拜师这般重要之事都能被忽视,实在是让他这个当叔辈的脸上无光。
“子珉,老太太那里是极好的,想必见了你也是十分欢喜,这点你不用担心,只是有一事你要注意。”
贾政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有一个祸根孽障,比你稍小两岁,论起来你该唤他一声兄弟,其他都还好,就是性子顽劣异常。”
“从不喜读书,只愿在内帏里面厮混,嘴上的话也是疯疯傻傻。”
“往后和他相处子珉你休要信他,可莫被他带偏了,所以特意嘱咐你。”
贾瑛轻笑道:“可是衔玉而生的宝兄弟吧?我在宁府时碰巧远远见过一面,也是气质非凡,倒也没有看出二叔所说的那些顽劣之态。”
“想来是我与宝兄弟尚未深交,还未能了解他的脾性,不过二叔放心,侄儿心中自有分寸,定不会受旁人影响误了学业。”
贾政微微点头,神色稍缓道:“你能明白就好,宝玉这孩子虽说毛病不少,倒也不是什么下流种子。”
“只是他那性子实在让人难以捉摸,你与他相处多留个心眼便是。”
两人迎面便是三进院落,飞檐斗拱,气势颇为不凡。
这处地方并非是荣禧堂大院,应该是靠西面的一处院落,少了几分荣禧堂的奢华庄重,却多了些清幽雅致。
贾瑛看到屋外走廊两侧站着好些丫头婆子,荣国府的用人规矩明显要比他们府上要多,一路上不说是成群结队,也算是脂环群绕。
做活的婆子们普遍是一身藏青色棉麻长袍,腰间系着黑色布带。
而府上的丫头们大多数是穿着白青色绦掐牙袄,剪裁的十分得体,发间插着素簪子,姿容都很不俗。
这时,一位眉眼含笑的妇人快步上前迎接他们,从衣着来看是个管事的。
妇人福了福身子说道:“见过老爷,老太太和太太们正在屋里盼着呢,快跟我进来吧。”
贾政颔了颔首,边走边和贾瑛解释道:
“这是你二婶婶屋里的周大娘,平日管着府里各处门房上的事情,以后瑛哥儿你多来几次就熟悉了。”
贾瑛这才心中恍然,原来她就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那个古董贩子冷子兴的岳母。
周瑞一家在府上也是个有头有脸的,贾府几个管事之一,位高权重,于是他也跟着叫了一声周大娘。
周瑞家的也回头转换面色笑着道:
“瑛二爷客气了,往后有什么要吩咐的尽管和我开口。”随后便在前方引路。
周瑞家的替他们轻轻推开屋门,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眼里所及之处都是上好的陈设和器具。
这里面随便拿出去一件,放在市面上都能卖个上百两银子,抵得上普通人家几年吃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