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小院正西边的一条胡同里。
有间简陋的房屋。
清晰可见瓦片都已残破。
此时,张道之与那位王山长,正站在这间房屋前。
自他这里拿来六十颗左右枣子的少年,已用院子里的井水将甜枣清洗干净。
随后,就见那少年走进屋子里,跪在卧榻不起的妇人身前,
“娘,您看,孩儿今日得了不少甜枣,我尝了,很好吃,您快尝尝。”
妇人虚弱的睁开双眼,看着少年郎手捧着的小枣,微微皱起眉头,
“如今也不是长枣的季节,你从何处寻得?”
少年将‘道长小院’一事说出。
妇人不满道:“别人让你拿这枣,你便拿?”
“往日里,王先生教你的规矩呢?”
“快给人还回去。”
少年泪眼婆娑道:“娘,我答应道长,要去道长家里务工,不是白得的这枣,您放心吃就好。”
务工?
妇人突然剧烈咳嗽两声,
“你去务工,学业该怎么办?”
少年摇了摇头,“不打紧的,孩儿有分寸。”
“娘,您快尝尝这枣,甜不甜。”
妇人笑着摸了摸少年的头发,
“圭儿长大了,都知道分寸了。”
“娘不饿,圭儿吃。”
张白圭摇头道:“娘,孩儿早就吃过了,都吃饱了,还剩些,您吃吧。”
妇人点了点头,遂将那些枣包裹起来。
张白圭不经意间咽了口唾沫,急忙跑到屋外。
见状,妇人望着枕边的那些甜枣,忍不住重重一叹。
她并未去吃那些甜枣,而是用干净些的布包裹起来,放到了床榻边的柜子里。
妇人觉得,柜子里比较阴凉,可以将那些甜枣保存的时间久一些。
张白圭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将洗枣的井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似乎想从中找到一些甜枣的滋味。
而后,他回到屋里,看向妇人,
“娘亲,那些枣甜吗?”
妇人抚摸着少年头发,
“甜,圭儿给娘的枣,甜得很呢。”
这时的张白圭,才如一个本该开朗无忧的少年一般,高兴着说道:
“娘,等您病好了,孩儿再将院子收拾一番,种上两棵...不,十颗大枣树。”
“让娘每年都能吃上这甜枣。”
妇人不停地点着头,
“好好好,等娘病好了,还要看我家圭儿娶妻生子,考取状元呢!”
张白圭坚定地‘嗯’了一声,
“娘,您放心,孩儿日后肯定高中!”
...
院外。
张道之与王山长二人,正亲眼目睹着这一幕。
后者开口道:“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知你怎么看?”
前者应声道:“救一人容易,但救一世人难。”
说着,二人又一道离开此间。
“古往圣贤,皆寻求救世之法,平等之法,可在我看来,那不过是妄言图大。”
“一些人张口闭口皆谈救世,但这世道,仍旧是这个世道,从未因为某些人而发生过改变。”
“而且,在我看来,与其眼高手低改变世道,倒不如,先从改变一个人开始。”
王山长边走边道:
“人知善而去践行,一人善则众生善,则世道善。”
“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知中有行,行中有知,世间方可大同。”
“如那少年,心中有孝,如那妇人,心中念幼,知其道而行之,不因其难而改之。”
“仙长以为如何?”
张道之反问,“这是你教书育人的目的?”
王山长语重心长道:“其实...我也不知,这样做,究竟能不能结出甜枣。”
“但我知道,路是对的,且就在脚下,所以我便去走。”
“一年不成,那便十年、百年,终有所成之日。”
待说至此处,王山长竟是从怀里拿出一部《妖魔图录》,
“此书是我今日借一学生得来,闲来无事看了看。”
“着此书者,所图甚大,意欲写尽天下邪祟,让百姓免遭其害。”
“你认为,这是救人之路,还是救世之路?”
张道之瞅了一眼那篇杂文,虽有遂古二字,但却无诚友书铺印章,与蓁儿弄来的那部杂文如出一辙,
“这书...只怕并非原刻版所印,应该是盗版。”
闻言,王山长一愣,摇头笑道:“很多人,可看不起原刻版。”
张道之深以为然,“买盗版也好,这部书,若是能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就是一件好事。”
王山长点头道:“此书意在救人,以我来看,无论救己还是救人,皆为救世。”
张道之笑了笑,“王山长如今不也张口闭口,就谈救世?”
王山长忽而大笑道:
“人皆有所求。”
“而我所求,是想在这个世道留下些什么,所留之物,若能长成参天大树。”
“最终,能让这个世道变得好一些,亦我所愿。”
“仙长可有所求?”
张道之脱口道:“贫道没有山长这般高大的追求。”
王山长再次朗声大笑,
“世人愚昧,包括在下也是如此,都不如仙长空灵出世。”
二人再也无言。
只是一前一后,沿着同一条道路走着。
...
几日后。
蓁儿与阿絮前往‘四宝街’采买物什。
四宝街里,都是贩卖文房四宝与琴棋书画的街道。
当中不乏一些书铺。
张道之颇为不解。
前几日,蓁儿已购买了些书籍与四宝,为何如今又要大量采购?
用得完吗?
听蓁儿解释说,这几日期间。
张白圭若是无事,便会来院子里打扫卫生,擦拭桌椅等。
此前,张道之就已将张白圭的事情告知蓁儿。
蓁儿心善,从不会给他安排一些较累的活计。
只是让他简单打扫一下院子,然后给他打一些甜枣,或是做些吃食,让他带回家中。
某天午后,蓁儿见他怀里揣着一本近乎快被翻烂的书籍,一问才得知。
原来义学里,很多学生是没有钱去买文房四宝或是圣人书籍的。
都是轮番来借先生的书拿回家中去看。
蓁儿在秦家时,深知这种滋味不太好受。
所以,就想着购买一些孩子们读书时能够用到的东西送给那间义学。
张道之认为是好事,便也没有阻拦。
待蓁儿回来之后,说了一事,
“我与阿絮去了四宝街,见那边新开了一家铺子,名叫诚友书铺。”
“听说那间铺子是遂古先生亲定可发卖《妖魔图录》的地方。”
“我见义学里那些孩子喜欢看这部杂文,索性也买了几部,一并赠予义学。”
诚友书铺?
张道之哑然。
白浅夫妇的书铺,开到京城来了?
心下好奇,遂前往四宝街查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