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岚握着柳枝,神情冷漠,目光一刻不移地落在地上的齐飞身上,语气淡得像是在述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这一鞭子,是为你欺压同院仆役。”
啪!
又是一鞭,齐飞痛得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抱着脑袋,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不是我的错!是他们惹我!他们不听话!”
赵清岚嗤笑:“你倒是好大的威风。”她手腕一抬,柳枝再度落下,“那这一鞭,是为你欺骗亲长,栽赃诬陷。”
啪!
齐飞的惨叫声撕裂了院中寂静,可赵清岚的神情却未曾有丝毫动摇。
她微微顿了一下,目光愈加寒冷,紧紧握住手中的柳枝,语气如冰霜:“第三鞭——”
她的声音停顿了片刻,深深凝视着眼前的齐飞,冷意越发浓烈。最后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她答应过杨老太太,绝不会在齐廷山面前揭露当日之事,但这心中积攒已久的一鞭却是不可不落下。
这一鞭狠狠落下,齐飞的身子猛地一颤,整个人如遭雷击般蜷缩成一团,背上已是纵横交错的红痕,皮肤火辣辣地疼,泪水混着汗水滴落在青石地上。他已经哭得发不出声,只能断断续续地抽噎,眼神惊恐,像是一只被丢入风雪中的幼兽,瑟缩着,颤抖着。
赵清岚收回柳枝,目光淡漠地扫过倒在地上的齐飞,神情冷然,仿佛只是看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她缓缓转身,望向一旁的仆役,声音沉稳而不容置疑:“去,请你们的驿长过来。”
仆役闻言,连忙应声退下。
不多时,扬州驿站的驿长陈涵亮快步赶来。他刚到院外,便瞥见清欢正站在门口,饶有兴致地往里张望,连忙上前行礼:“下官扬州驿站驿长陈涵亮,见过郡主殿下,郡主万福。”
清欢虽在赵清岚等人面前随意惯了,但面对外人依旧端着架子,只微微点头算作回应。随即,她朝小院里努了努嘴,示意陈涵亮进去,而后又得意地冲慧明眨了眨眼。
陈涵亮调整好衣冠,步入院中,先是对在场众人行了一礼,而后才恭敬地问道:“齐夫人,不知有何吩咐?”
他身为扬州驿站的驿长,品阶远非曲阳驿站可比。可正因如此,他对眼前这一行人的身份格外清楚,要不然也不会对齐飞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清岚微微颔首,还了一礼,语气平静而得体:“驿长客气了,我家飞儿这几日叨扰,还请多多包涵。”
陈涵亮连忙拱手:“夫人言重了,小公子在驿站甚是乖巧,谈不上添麻烦。”
赵清岚轻叹一声,神色不改:“大人不必替他遮掩,这孩子顽劣成性,若不加管教,只怕日后更难收拾。”
陈涵亮闻言,心中疑惑更甚。按理说,高门贵子的骄纵再寻常不过,可眼前这位夫人却狠得下心,丝毫不见袒护之意。他不由抬眼看向齐飞,见那孩子浑身是伤,哭得涕泪横流,心头暗自惊叹——这哪像是亲生母亲的态度?
赵清岚却不等他深思,语气平静如水:“因此,我想将他留在驿站,做些苦役,磨磨性子。”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齐飞猛地瞪大眼睛,浑身一颤,随即拼命挣扎,凄厉哭喊:“不!我不要去驿站!我要回家!爹爹——祖母——”
他拖着虚软的身子,踉跄着朝杨老太太爬去,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希望。可赵清岚只是淡淡抬手,两个仆役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齐飞牢牢按住,让他再无法动弹。
杨老太太见状,心中不忍,轻叹一声,上前一步劝道:“岚儿,这是不是太过了?”
赵清岚闻言,转身对着杨老太太微微一礼,未置可否。
杨老太太看着她沉稳的神色,终究还是闭了闭眼,叹道:“罢了罢了,孽是往日造的,如今该还了。”说完,往前走了几步,扶着齐廷山,齐廷山伤势未愈,在外面站得久了,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
陈涵亮一时有些懵,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有人主动把孩子留在驿站,更何况,驿站又不是学塾,哪有教养顽劣子弟的职责?可眼前这位毕竟是清欢郡主的人,他也不好直接回绝,只能斟酌着说道:“小公子若要暂留驿站,自然没有问题。只是驿站条件简陋,恐怕小公子住不惯。”
赵清岚神色不变,语气依旧淡淡的:“驿长不必担忧,孩子若是不习惯,正好磨磨性子,免得回家后还是改不了顽劣的脾气。”
话音刚落,齐飞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中满是惊惧。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踉跄着向齐廷山爬去,哭得涕泪横流:“爹!爹,救我!我不想去驿站,我知错了!祖母——祖母,求求您,不要把我扔下!”
可杨老太太只是闭了闭眼,沉默片刻后,最终叹了口气,扶紧齐廷山的手,语气低沉:“廷山,走吧。”
齐廷山的神色微微动摇,眼中似乎闪过几分犹豫,他的嘴唇动了动,仿佛想要开口说什么,可最终,他只是默默地移开目光,任由母亲扶着自己缓步离去。
齐飞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他所有的挣扎、哭喊,都换不回哪怕一丝怜悯。
赵清岚淡然地掸了掸袖口,微微侧身,朝着陈涵亮颔首道:“既然驿长应允,那这孩子便交给你了。”
陈涵亮见她态度坚定,也不再推辞,拱手道:“夫人放心,小公子留在驿站期间,我自会安排。”
赵清岚微微颔首:“多谢驿长。”说完,也不再多做停留,转身带着霜儿几人一同走进屋内,只留下齐飞跪坐在地上,泪流满面,绝望地望着那道逐渐合上的门。
陈涵亮心中犹豫,目光落在孤零零的齐飞身上,心思百转。让一个世家子弟在驿站做苦役,倒也不是不行,可若赵夫人只是气话,过后反悔,再在长公主面前提上一句,自己仕途岂不岌岌可危?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最终还是挥手示意仆役将已经哭得喘不上气的齐飞扶起来带下去,心里暗自盘算,眼下先养着再说,至于如何安置,还得仔细斟酌。
正思忖间,忽见霜儿又折返回来。她站定后,对他微微一福,语气不疾不徐:“大人,夫人让我转告一句,这孩子的母亲早些年对夫人多有欺辱,是以——”话未说尽,只是淡淡点到为止,随即又施了一礼,转身回了屋内。
陈涵亮微微一怔,旋即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眼中一抹犹豫悄然散去,心里已然有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