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郡主”两个字,苏氏有些呆滞地抬起头,看向了站在门口的雪棠。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裙裳,发间簪着翡翠簪,耳坠碎玉珠,周身透着温婉沉静的气质。即便她身上的东西看着十分朴素,可苏氏知道,那些都是宫里的好东西,价值不菲,光是雪棠耳上的一颗坠子,便至少值几百两银子。
这样的好东西,她也曾经戴过,可如今呢。
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好儿子,因为不堪忍受流放路上的辛苦,试图从押送他的士兵手中逃脱,害得她从落魄的沈家夫人,沦为人尽可欺的罪奴。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苏氏心如死灰,甚至想过一头撞死。可看了眼身旁惊惧不安的沈语柔,苏氏终究还是不忍心撇下沈语柔独自离去。
此刻苏氏定定地看着雪棠,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她还是丞相夫人的时候,和雪棠在府中说说笑笑的时光。
可惜,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沈语柔也看见了雪棠,她下意识地想要逃跑,逃到哪儿都好,总归不能让雪棠这个贱人看见她如今狼狈的样子,可手脚上的铁链那样结实,她才挣扎着想要起身,就被拽了回去。
牙行老板不耐烦地踹了她一脚:“老实点,没看见郡主在这儿吗?别给我惹乱子!”
沈语柔挨了打,瞬间不敢再动了。她咬唇警惕地看着雪棠,心里忐忑不安,祈求着雪棠千万不要开口将她买下。
她很清楚地记得她曾经对雪棠做过的那些事,倚仗着沈家小姐和侯府夫人的身份,她让雪棠自掌耳光,在石子路上罚跪,在她面前屈辱地跪爬,还曾让雪棠赤脚站在雪地里,冻得浑身打颤,高热不止。
这一桩桩,一件件,她尚且记得如此清楚,雪棠又怎么会忘呢?
更何况,是她害死了徐老夫人,害死了雪棠最敬爱的祖母。
雪棠不会放过她的。
一定不过。
沈语柔往后缩了缩,肩膀撞上坚硬的石墙。
雪棠淡淡扫了沈语柔一眼,然后便移开了视线,看向了旁边的几个女奴。这些姑娘大多都是家中曾花了银子向沈衡买官而无辜受牵连的,雪棠挑了两个模样清秀、看着安分的,让绒花拿了银子,递给牙行老板。
沈语柔刚松了口气,就见雪棠伸手指了指她和苏氏,淡声道:“她们两个我也买了,再挑两个伶俐些的小厮。你算算总共多少银子,我一并给了就是。”
老板连忙殷勤地笑道:“她们两个是最低等的贱奴,只要三文,用不了这么多的。”
绒花便另取了铜钱递给老板,老板立刻让人取来身契,交到雪棠手里。
“郡主拿好,有需要再来啊!”
雪棠转过身,径自上了马车,没有看苏氏和沈语柔一眼。苏氏和沈语柔身上还戴着镣铐,步履沉重地跟在雪棠的马车身后,赤着脚往平南王府走。
马车上,绒花忍不住小声抱怨道:“郡主,您何必买下她们?她们对郡主做过那么多坏事,如今您又把她们弄到跟前,不是平白给自己添堵吗?”
兰心也有些担忧地说道:“郡主的身子眼下正是要紧的时候,可万万不能受了气。”
雪棠微微一笑道:“放心吧,我不会让她们两个在王府待太久的。”
只是有些该算的账还没来得及算,今日正巧遇见,索性就先将她们带回去了。
回到王府后,雪棠先叫来了另外几个丫头和小厮,和他们简单说了王府里的规矩。
“我和王爷都是喜静的人,平时不需要一直跟在身边伺候,你们只需听钱管事的吩咐,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
两个小厮瞧着才十三四岁的年纪,都是家中没银子养活,不得已才将他们卖了的,雪棠就让他们在王府里做些杂活。
至于那两个丫头,雪棠问过了才知,一个是京中谢氏的庶女谢云儿,一个是孙家的表姑娘孙音。谢、云两家都曾私下花重金向沈衡求过官,如今事发,两家的男丁尽数流放,女眷便被卖做了奴婢。
“往后你们便叫云儿和音儿吧。”雪棠温声道,“我知你们家中的事与你们无关,若你们在王府做事做得仔细,等再过两年,你们年岁大些,自可拿了身契出府。”
谢云儿和孙音闻言,顿时感激涕零:“多谢郡主,奴婢一定好好做事!”
雪棠便让她们下去,跟着绒花和兰心学规矩,往后就在她的院子里服侍。
屋子里安静下来。
雪棠喝了盏茶,歇了一会儿,等日头渐渐落了,她才站起身,从床榻边的抽屉里取出一只锦盒,然后出了屋子,往后院走去。
钱三正在给这些刚买来的下人们安排房间,见雪棠过来,他连忙朝雪棠行礼:“郡主来了,正好,这两个奴婢还没安排差事,请郡主亲自安排吧。”
雪棠扫了眼低头站着的沈语柔,淡声道:“就让她去花园里帮着做些洒扫的活计吧。园子里刚下了新种,正是需要人侍弄的时候。”
沈语柔面色一僵,一瞬间,屈辱和不甘席上心头,她无声攥紧了手指,忍气吞声地垂头站着。
以前她还是丞相府丫鬟的时候,做的就是花园里的洒扫丫头。雪棠这样安排,让沈语柔觉得一切好像都回到了从前,她是低贱的粗使丫头,而雪棠是高高在上的小姐。
或许这便是天意吧,她才享受了不过几月的富贵日子,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原点。
沈语柔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雪棠已经看向了一旁的苏氏,淡声道:“你留下,其余人都去做事吧。”
旁边的人朝雪棠行过礼,便各自散去了,只剩下苏氏穿着粗糙的下人衣裳,不安地站在雪棠面前。
雪棠留下她是何意?
难道……雪棠心里还记着以前的母女情谊,还是认她这个母亲的?
想到此处,苏氏不由有些欢喜。
可等她看清雪棠拿出来的东西时,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