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府原本是太康帝的别院,环境雅致。
凌瑾的院子周围有一小片绿竹,此刻,圆月初升,竹影摇曳,正是文人骚客饮酒赋诗的好时候。
睿王凌瑾此刻没有这个心情,或者说没有这个能力。
水瑶已经知道,每个月圆之夜,就是凌瑾体内寒毒发作的时候。
凌瑾中毒已经九年,因为解毒迟缓造成的余毒,这些年原本已经清除的七七八八,可这次中的毒,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困住余毒的大门,让它翻倍的汹涌而来。
云放为他解了毒,可他的身体机能却遭到了破坏,躯体仿佛被冰冻了起来,无法维持自身的运转。
可他的身体现在无毒也无病,神医云放也一筹莫展。
只能在他寒症发作厉害的时候,给他输送些内力,助他早点结束每一次的冰冻般的发作。
但治标不治本,最近,凌瑾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了。
水瑶三人进了院子,在小厮的引领下穿廊而过,却看见月光下,一位白衫男子正举剑起舞,起转腾挪之间,剑身银光流转。
云放停了步,水瑶和景昊也驻足看着。
白衫男子觉出了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停顿,一气呵成的舞完一套剑法,利索的收了剑,却一个踉跄,没有站稳。
云放身形轻动,人已经在男子身旁,伸手扶住了男子。旁边要冲过去的小厮便收回了刚刚迈出的脚。
“睿王爷,您何必难为自己?”云放出言劝道。
原来这人就是凌瑾,景昊心想,他侧目看了看水瑶。
水瑶正一眼不眨的盯着凌瑾,九年未见,哥哥已经不再是那个少年。
他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模样,依然是剑眉星目的翩翩公子。
然而,虽然隔着长廊,水瑶经过淬炼的目力还是看清了凌瑾的额头和嘴角都有着一丝细细的纹路。
瑾哥哥只有二十一岁,居然有了皱纹,看着那细细的纹路,水瑶心里一阵酸楚。
哥哥这九年是怎么过来的?
云放这时已经扶着凌瑾走到了二人身旁。
“这是我师弟景昊和水瑶,特意来探王爷的病的。”
景昊一拉水瑶,迈步迎了上去,
“见过睿王爷。”
凌瑾的笑容很温和但也很浅。
“麻烦二位神医千里迢迢赶来,本王身体不适,有什么不周之处还请二位多担待。”
景昊笑着说不敢。
几人一起缓步回房,凌瑾明显走得艰难。
水瑶不禁问道: 王爷既然正在发病,何不好好休息,为何还要舞剑?”
凌瑾笑笑,
“只是趁着能动多动动罢了。”
说的平淡,却无尽的心酸。
回到卧房,凌瑾就支持不住的躺下了,小厮清风替他净了面,才请云放三人进去。
景昊先去号了脉,讶异的发现,正如云放所说,凌瑾的脉象虽然不强壮,但却正常,看不出有中毒或有病的样子。
水瑶也上前号脉。
其实水瑶只是粗浅的接触了一些医术,水平类似乡下郎中。云放让她来,主要是她曾经治好过梅家老太太的寒症。
现在凌瑾身体的状况不如当日梅老太太危险,却比她奇怪。梅老太太当日是身体虚弱,多年寒气入体累积的结果。而睿王正值壮年,是早年毒素侵入身体造成的结果。
云放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来请水瑶的。
水瑶手指搭在凌瑾的腕上,一丝内力已经从她的指尖游走进了凌瑾的臂上经络。
这是她能抽出的最小的一缕内力,特意在丹田里的蕴海炎珠那里沾染了一丝能量。
此时,游走在凌瑾经脉里的那丝内力,正在艰难的行走。
凌瑾很惊奇,神医云放的这个师弟,看年纪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出手却毫不犹豫,诊脉而已,他却觉得一丝暖流顺着自己的经脉向上延伸,自己本已渐渐冰封的身体似乎像春天的冰雪一样,在渐渐消融。
云放以前也给自己输过内力,也能缓解自己的病状,但却像滚水浇寒冰,又热又痛,不似今天这股暖流,无声无息的浸透了冰雪,让他僵硬的肌肤慢慢松弛,回暖。
凌瑾慢慢有了些控制不住的睡意,他强睁了两下眼睛,却最终闭上了眼睛。
眼皮垂下的那一刻,他觉得好像见到了长大的妹妹,在笑着看向他,他心中有个念头在说:瑶瑶,你回来了?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
只是却渐渐模糊了视线,失去了知觉。
水瑶的额头慢慢渗出了一颗颗汗珠。
那丝内力早已耗尽,她又继续送了一缕进去。
瑾哥哥的经脉细窄扭曲,内力在其中行走的极为不畅,她能感知有寒意储存在他的筋脉之中,然而,分布的细碎分散,仿佛大雨过后,满地坑洼处积聚的小水坑,无法大批的汲取出来,只能让暖阳慢慢晒干。
她温润过的内力此刻就是那颗暖阳。
那丝内力,就像探入的一只手指,慢慢疏通抚平了那一根根扭曲的经络,然后再把遇到的每一丝寒气吸收进自己的体内。
艰难却坚定的向前移动。
这一晚,水瑶费劲了全力,却只勉强治疗完了一条臂膀的经脉。
云放和景昊看她汗湿如雨,鬓角的青丝都已经挂着汗珠,不容商量的就让她停了手。
她也确实无力再继续,况且凌瑾已经昏睡了过去,还要看看凌瑾明日的反应才知道治疗有无效果,于是就做了个从善如流的好师弟,乖乖的跟着云放和景昊回云放的小院安歇了。
一夜无话。
凌瑾第二日醒来,依然觉得自己身体冰冷,行动困难。
但,不对,这条左臂似乎有些温度,他抬了抬左臂,似乎回到了没犯病时的状态。自己用左手试了一下脸颊,触手冰冷,这是脸的温度,但握了一会儿,脸颊上有了一丝暖意,这左手有些变化。
他连忙用有些生硬的声音去唤清风,刚一开口,外面就有了动静。
进来的是清茗,
“王爷,清风去给您熬药了,云神医早上来过,给了付药,让先熬上。”
原来,是云放一早就来了。
凌瑾脑中忽然闪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昨晚好像还有别人来过,是谁?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每次发病,他的脑子总有几天不太清醒。
他昨晚见了谁呢?
凌瑾拼命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