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放没有让他这个疑问持续多久。
早饭后,他带着水瑶和景昊又来了。
他一早来看过凌瑾,发现瑶瑶治疗过的那条手臂和以前不一样。变得不那么僵硬,有了些温度,虽然比常人的体温要低,但比身体其他部位要好许多。
这是个好兆头,他回去立刻告诉了瑶瑶,让她安心。
嗯,不知为什么,他觉得瑶瑶对凌瑾的病很是有些患得患失,也许是看不得别人这么受苦吧,嗯,瑶瑶真的是个善良的孩子。
不像自己,这几年,看惯了病人的生生死死。
水瑶听了云放的消息,心中确实松了一口气,既然治疗有效果,那方向应该就是对的,麻烦和辛苦点没关系,这可是自己的亲哥哥。
清风看见云放三人过来很高兴。
王爷今早起来好多了,尤其是左胳膊,基本上可以运用自如,往常都要七天才能慢慢恢复。
王爷之所以这些年都深居简出,绝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这种病症,自去年遇见云神医,才一步步有了好转。
本来以为痊愈有望,王爷才慢慢开始在朝堂上开始布局,没想到想做的事还一件都没做成,就又遭了暗算。
这次,连云神医都有些束手无策。他又替王爷解了毒,控制了王爷身体又冰又僵的状态扩散蔓延,但以前所做的努力也算是几乎白费了。
很快就又到了月圆之夜,王爷昨日一切虽然与平时无异,但在发病之前却强行舞了一场剑,那剑虽然舞的看上去好看,但清茗说隐在暗处的青霄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清风知道王爷心中着急,此次下江南,一是为了完成江南的水利修缮,二是收拢江南官员的人心,扫清钱粮运输通道。可一切刚刚开了个头,王爷就被困在了京都,他怎么不心急如焚呢。
幸亏云神医还有个医术更高超的师弟。
他才出手了一次,王爷就好了很多,清风现在看他就像看神仙一样。比神医还要厉害的人物,可不是神仙嘛。
清风怀着崇拜的心情,把三人请进了房间,奉上了香茗。
水瑶检查了凌瑾的左胳膊,从外观上看,确实好了许多,凌瑾看着水瑶紧抿的嘴唇,心中有个似曾相识的小脸闪过,却又一闪而过,没有抓住。
接着水瑶又把手指搭在了凌瑾的左手腕间,分了一丝内力进入。凌瑾的心忽然有些紧张,那是无数次失望后又重新点燃的希望,他看向水瑶,脸上是一贯的淡然,但眼中闪烁的星光却告诉了水瑶他心中所想。
水瑶没有辜负这点星光,稍后,就抬起了手指。
“睿王爷,不必太过担心,昨天治疗过的这条左臂,今天看来恢复的不错,今天可以继续,三天的时间应该能恢复正常。”
水瑶把手换到凌瑾的右手,开始输送内力,有了昨天成功的经验,这次,水瑶大胆了许多,内力要比昨日更准确快速的入体,沿着凌瑾的手臂脉络一路向前,仿佛流水冲开了被淤泥堵塞的小河道,卷着那些泥泞不堪的淤积物一路向前。
凌瑾只觉得右臂像是被一根烧红了的铁条捅了进去,那种灼痛沿着自己的经脉不断的延伸。
他死死的咬住嘴唇,汗珠子一颗颗往下掉,但他始终不发一言。
清茗在外面熬药、伺候茶水。清风在旁守着,看见王爷疼得脸上的肌肉都在跳动,实在不忍心,想出声,可看看小景先生,又把话生生咽回了肚中。
小景先生也是汗如雨下。
水瑶此刻确实没有注意到凌瑾。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手上,虽然不能内视,但她的内力,就像她的眼睛,一路看着那些经脉里的拥堵,看着那隐藏在边角角的冰寒之气。
这些冰寒之气,也算是一种毒素,但却无药可解,因为严格说来,它们只是肌体收到伤寒后的极度自我保护,一种深度的休眠。
但这种休眠,如果长时间没有被唤醒,就永远都不会醒了。
那时,凌瑾只能如同活死人一样僵卧等死。
那对于他来说,应该比死还难受。
……
水瑶不断的调整着输入凌瑾体内的内力,让它裹挟着冰寒,一起向前奔涌……
待到整条右臂清理完全,那股内力也到了强弩之末,凌瑾只觉得右肩上酸麻一片,他挣扎着活动了一下右手,手指灵活不僵硬,但右肩沉重,似乎有巨手用力按在了上面,又像是被什么野兽的巨爪狠狠的攥着,动弹不得。
抬眼看向面前的小景先生,只见他双眼微眯,左手还搭在自己的右腕之上,右手已然抬起,眼睛看向自己的右肩,吩咐清风,
“剪开你家王爷右肩上的衣服。”
清风微微一怔,想问问什么,却又管住了自己的嘴。赶紧从旁边拿了一把小巧的金剪,小心的剪开了王爷右肩的衣服。
上好的寝衣料子,一剪下去,无声的滑落,清风下剪的时候还有些心疼,可看见王爷右肩上的皮肤,立刻心里一惊,什么都忘了。
那右肩头上一片乌黑。
凌瑾肤色冷白,那片乌黑赫然在目,显得尤为注目。
清风把惊疑的目光投向水瑶,心里又难受又紧张。
水瑶没有看见。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凌瑾的右肩,她左手按在凌瑾的右腕之上,努力控制那丝内力将所有的毒素包裹住,但她也能觉察出那丝内力现在就像一张被侵蚀到极限的网,虽然网住了猎物,但很容易下一刻就被猎物冲破、消融。
成功与否,只在顷刻之间。
她抬起的右手微屈,食指中指并拢,慢慢的指向了凌瑾的右肩。
一旁的清风张口结舌。
他看见王爷右肩上的黑色淤痕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小,颜色也越来越深,像是在被极致压缩。很快就凝结成了一个圆圆的黑点。
凌瑾很不好受,他的右肩仿佛在受剐刑,整个肩头像是被无数的利刃尖端一丝丝的挑过,他忍受病痛这么多年,见不到母亲,失去了妹妹,这种心理上的煎熬时时折磨着他,他本以为,身体上的痛苦根本不算什么。
可现在,他发现,原来,他还是有血有肉,是会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