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砚引着水瑶来到了景淮所在的房门外,在门口喊道:“老爷,景姑娘来了。”
“进来吧!”
屋内传来景淮的声音。
“景姑娘,我们老爷请您进去。”书砚笑嘻嘻的说,抬手做了一个 “有请” 的动作。
水瑶推门进去,却见景淮背对着自己,面向窗外。窗外的余晖透进窗来,映的他的周身像是有一圈微光。
这背影,竟然和景昭爹爹有几分相似。
水瑶心中一动,第一次觉得和景淮有了几分亲近的感觉。
她静静地站在门口,没有出声,景淮转身看向她,脸上的和蔼中带着一丝以前未曾有过的严肃。
“景姑娘,坐吧。”
景淮指着一张座椅让座道,自己也先一步在主位上坐下。
“请你过来有两件事,第一件就是刚刚大将军差人来告诉我,在桐雁镇的那伙匪徒的老巢已经被那天连夜赶去的大军给剿灭了,抢去的劳军物资都找回来了,还缴获了匪巢里的不少财物。
客栈老板家的大儿子也给救回来了,虽然受了些委屈,好在性命无碍,养养也就好了。所以这件事情也就算是了了。你回去要是愿意,可以继续在桐雁镇投宿,那里现在很安全。”
水瑶一听也很高兴,有心想问问那封信的事情,又怕涉及机密,问出来让景淮为难,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景淮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取出了一幅字,打开出神的看了片刻,招手唤水瑶过去。
水瑶走过去看见宣纸上敦厚内敛,却又力透纸背的八个大字:伯埙仲篪,松萝共倚。
“景姑娘觉得这字如何?”景淮突然发问。
“这,”水瑶犹豫了一下,
“水瑶不通书法之道,但这字写的笔画无锋内敛,字体圆润不单薄,却自有一股大气迎面而来,可见书写者人生经历跌宕起伏,有顿悟后感触良多的意境。”
“你竟然能从这几个字中看出如此多的意味?”景淮惊讶道,
“不过,我还想听听你对这八个字的看法。”
“伯埙仲篪,是说兄弟之间,要像埙和篪这两种乐器一样能相互配合,发出和谐的乐声。
松萝共倚,是指夫妻之间要像女萝和松树一样相互支撑,亲密无间。
这两句话的意思都是强调家庭和睦的重要,连在一起更是表达了书写者期望阖家安康,和睦幸福的心愿。”
水瑶应景淮的意思把自己的看法说完,却见景淮手抚着那幅字感慨的说,
“寻常人都只知道这是一幅普通的字,表达的意思也不过就是家和万事兴,最多不过是看上我祖父的名望,渴求他一幅字画而已,又有几人能看懂他字里行间的感情呢。”
水瑶看着那幅渴望家族和睦兴旺的字,想着景昭爹爹二十年来一直游离在家族之外的生活,心中五味杂陈。但她不是局中之人,她无法对此做出评判,只能沉默不语。
景淮看水瑶不说话,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景姑娘,这两日你太忙,我也不好打扰你,如今你明日就要走了,我有一言如鲠在喉,想问一问你,若是唐突了你,先在此致歉了。”
景淮说到这里,居然很正式的给水瑶行了一礼。
水瑶连忙回礼,
“这可使不得,景大人您多礼了,您有话尽管说就是。”
“那好,那我就直言不讳了。”景淮一扫刚才的和蔼,气势一凛。
“你既然姓景,和景昭有没有关系?!”
这脸变得还真快,话也确实问的直接。水瑶想起书砚关于打手心的话,心中已经十成十的相信了,甚至有一瞬间担心这位大伯下一刻就会抽出板子打在自己的手心上。
没办法,只好出卖爹爹你了。
水瑶悄悄在心里对景昭说着对不起。
“景大人您真是一双慧眼,明察秋毫。”
她难得的说了句恭维的话,希望大伯和爹爹的是是非非不要牵连到自己身上来。
“景昭正是家父的名讳,不知景大人从何得知?”
水瑶开始装傻。
景淮猛的双手握紧,接着又慢慢松开,手在桌上一阵摸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小木尺,轻轻击打在自己的手心上,发出轻微的“啪啪”声。
这就要动手打人了吗?
水瑶眼睛盯着景淮无意识般击打的手,心里犯愁,她没有被动挨打的自觉,可这毕竟是爹爹的哥哥,自己还手是不是不太好?
“你是景昭的女儿?你今年几岁了?”景淮若有所思的问道。
“十六了!”水瑶答道,眼睛没有看景淮,还是盯着他的手。
“十六了,十年前你六岁,景昭回家怎么没带你?”
“回家,回什么家?景大人您在说什么?”水瑶终于把视线从小木尺移到了景淮的脸上,继续装傻。
“你不要装了,既然景昭让你来送这些武器,我不信他不知道我也在这个时候来军营,他会没告诉你我是谁?还是他根本就忘了自己从哪里出生,根在哪里?”
景淮没好气的说。
“嘿嘿嘿。”水瑶有些尴尬,她一直觉得景淮看上去有些憨厚,不像爹爹玉树临风,一脸的聪明相,没想到也是个蒙头吃汤圆,心中有数的。
“大伯在上,侄女景水瑶有礼了。”
既然要认亲,水瑶自然不能错了礼数,回答景淮的话之前,先直接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景淮立刻保持不住那一脸的严肃,想笑却又不愿意放下架子,一边伸手虚扶了水瑶一下,嘴里急急的说着:
“起来,起来,赶紧起来,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可不敢受你的大礼,快起来,等着讨见面礼嘛?告诉你,我穷的很,现在可没东西给你。”
水瑶利落的站起来,笑嘻嘻的回答道:
“大伯,您请坐,我可不敢要你的东西,倒是我这里有东西要送给你。”
说完连忙从怀里取出那两个小玉瓶,递给景淮。
“这是什么?”景淮一脸嫌弃,手却没有慢上分毫,快速的从水瑶手中接了过来。
“大伯你打开闻闻。”水瑶建议道。
景淮依言打开玉瓶上的塞子,凑近一嗅,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直冲颅顶。
精神都为之一振。
“这是什么?药品吗?气味倒是好闻。”景淮又嗅了一嗅,赶紧塞紧了塞子,生怕走了味道一样。
“这是爹爹让我带给大伯您的……”
“哼,算他还有良心。”景淮没等水瑶把话说完,就自顾自的接了话,
“不过,就这么小小两瓶吗?还有父亲呢?祖父呢?你大伯母,他的长嫂呢?这么多年没有音信,就让你捎回来这么两小瓶药就行了,他到底还是不是景家人,还有没有孝心……”
景淮根本不给水瑶说话的机会,自己一叠声的发泄着对景昭的不满。
水瑶几次想插话都没有插进去,索性不说了,静静的等着他说完。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难道我说的不对?”
景淮说够了,看着安静的水瑶,又问道。
“那个,大伯,这两瓶药其实就是我爹爹送给曾祖父和祖父的,因为配药的材料太过珍贵,只得了这两瓶,他们两位老人家一人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