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把车停在盘山公路尽头时,仪表盘显示海拔已达1378米。后视镜里最后一丝夕阳沉入山脊,整片山谷瞬间被浓雾吞没。他摸出背包里的强光手电,金属外壳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这是他在雾隐山考察的第七天。作为自然与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的特聘研究员,他本该在三天前结束对古羌族祭祀遗址的测绘,但山洪冲毁了返程的索道。此刻他站在半山腰的断崖边,看着手机信号格彻底熄灭,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困在了这座被当地人称作";鬼见愁";的原始森林里。
";林教授!";助理小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年轻人举着的应急灯将树影切割成扭曲的碎片,";气象站说今晚有雷暴,我们是不是该......";
话音未落,林深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顺着指引望去,百米外的冷杉林里闪过一抹诡异的幽蓝,像是有人将整片月光碾碎后泼洒在枝桠间。小夏的喉结上下滚动,两人对视时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恐惧——那光芒流动的轨迹,分明与他们在祭祀遗址壁画上看到的山魈图腾如出一辙。
";去旧观测站。";林深从背包取出登山镐,冰凉的金属贴上掌心时让他想起三天前在祭坛发现的青铜铃铛。那些刻着云雷纹的器物此刻正躺在研究所的保险柜里,而此刻他腰间别着的,是唯一能发出高频振动的钛合金共鸣器。
废弃的木结构建筑在雾中若隐若现,铁艺围栏上爬满暗红色苔藓。刚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小夏突然踉跄着扶住门框:";您听!";
此起彼伏的金属撞击声穿透雨幕,像是无数铜铃在风中狂舞。林深打开头灯扫视大厅,灰尘在光束中狂乱飞舞,某个瞬间他似乎看到墙角的阴影里立着人形轮廓,但转瞬即逝。小夏突然指着天花板尖叫:";那些壁画!";
原本斑驳的墙面上,朱砂绘制的人面兽身图正在渗出新鲜颜料般的红光。林深举起紫外线灯,原本模糊的线条突然清晰可辨——那根本不是装饰纹样,而是由无数几何符号组成的阵列,每个符号边缘都泛着微弱的荧光。
";是某种能量场。";他的指尖抚过微微发烫的墙面,";这些符号在吸收电磁波......";话音未落,整栋建筑突然剧烈震颤。小夏撞翻了三脚架,摄像机镜头在剧烈晃动中捕捉到窗外一闪而过的巨大黑影。
当备用电源启动时,他们发现所有电子设备都变成了废铁。林深握紧钛合金共鸣器,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父亲临终时的手。二十年前那位民俗学者在考察三星堆遗址后神秘失踪,留下的最后讯息就是关于";山魈";的笔记——";非人非兽,通晓人言,惧青铜鸣响";。
";您看这个!";小夏颤抖着举起强光手电,光束扫过积灰的观测台,在墙角投射出半截影子。那影子有着与人类完全不同的关节结构,脊椎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头颅不自然地向后折转。林深突然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投影——当手电光束移动时,影子竟保持着静止。
雷声在群山间炸响的瞬间,整栋建筑陷入黑暗。林深感觉后颈掠过一阵腥风,钛合金共鸣器突然发出刺耳鸣叫。在视网膜残留的影像中,他看到倒挂在横梁上的生物:浑身覆盖着青灰色长毛,指关节如同利刃外翻,最骇人的是那张与人类相似却布满鳞片的面孔,此刻正咧开淌着粘液的巨口。
";跑!";林深拽着小夏撞破彩绘玻璃窗。飞溅的玻璃碴中,他看见那个生物舒展着蝙蝠般的翼膜从天窗跃出。夜视仪里,它脊椎末端的骨刺挂着串状物——正是他们在祭坛丢失的青铜铃铛。
他们在泥泞中狂奔,身后传来树木被拦腰折断的脆响。小夏突然指着前方惊呼:";祭坛!";月光穿透云层照在环形石阵上,那些被苔藓覆盖的图腾柱此刻正泛着血光,中央的祭火坛里,幽蓝的火焰毫无征兆地窜起三米高。
山魈的嚎叫震落松针,它正用前爪摆弄着青铜铃铛。林深摸到口袋里的录音笔,这是他进入森林前录制的祭祀吟诵。当第一声古调响起,山魈突然痛苦地捂住头颅,铃铛发出刺耳鸣响。林深趁机将共鸣器对准祭火坛,高频振动与古老咒文形成共振,青焰瞬间化作火龙扑向怪物。
在山魈撞碎石柱的轰鸣中,林深看见它眼眶里转动的青铜轮盘。那些符号与祭坛壁画如出一辙,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组排列。小夏突然指着怪物腹部惊叫:";它在孵化什么!";
裂开的腹部露出半透明囊袋,里面蜷缩着人形生物。林深想起父亲笔记里的记载:";山魈孕灵,噬魂而生";。怀中的钛合金装置突然过热,父亲临终前的话在耳边炸响:";用你的血激活符文......";
当林深将染血的手掌按在祭坛中央时,所有青铜铃铛同时爆裂。山魈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囊袋中的婴孩发出啼哭。暴雨中,他们看着那具布满鳞片的躯体逐渐风化,最终化作满地青铜碎屑。晨光穿透云层时,祭火坛里只剩下一枚刻着云雷纹的玉琮。
三个月后,林深在研究所地下室整理标本。恒温箱里的玉琮突然泛起微光,监控屏幕上跳动着乱码。当他伸手触碰的瞬间,记忆如潮水涌来——二十年前的父亲站在同样的位置,而玻璃罩里封存的,分明是那个哭泣的婴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