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转眼,日子进了四月,草尖也泛绿了,树枝也发芽了。仿佛一夜之间,春天就到了。
于是春耕时节也就到了。
这天一家子在一起吃早饭,楚老爷便端着饭碗念叨道:“前天我就看山上老陈家已经下地了,早上我又看了眼厢房里的稻苗,出的都很齐整,这一两天也能下地了。待会儿吃了饭都跟我下地,地里水不够,这两天再往里担一些,再泡泡,争取明后天咱家也插秧。”
继而又对着楚婆子嘱咐道:“种地累人,这阵子伙食上别欠缺了,该买肉买肉,该买面买面,咱家若说顿顿大鱼大肉吃不起,可是时不时吃点儿还是可以!别叫孩子们亏了身子。”
楚婆子点点头,“这个我自然知道,哪年亏着你们的嘴了!”
说着看了眼一屋子儿孙,指着二房楚迎辉道:“我看迎辉今年身子骨养的也还成,也跟着下地吧,不然这么大了,啥也不会,回头叫人知道了,娶媳妇都难。”
楚迎辉微微有些错愕,继而笑眯眯道:“奶奶,我虽然身子弱些,干的不如其他人多,可我本来也是年年下地呀,我可没偷懒!”
楚婆子微微一愣,就有些不悦,瞪了这个二孙子一眼,嘟囔道:“哎呀,对对对,你奶奶糊涂啦,说错啦,冤枉你啦,成不?一句亏都不吃!”
楚迎辉端着饭碗傻傻一笑,也不在意,徐氏悄悄叹了口气,却没心思吃了。
楚婆子又看了眼几个孙女和媳妇,吩咐道:“这么着,家里做饭的活,肯定就交给我老婆子了,其他的,除了迎辰要念书不能下地,其余的,你们能干啥的去干啥,都下地。”
魏氏听见这话,便有些为难道:“娘,媳妇手里还有一套背面没绣完呢,怕是不能下地了,不然的话误了工期,那石掌柜怕是要跟我扣钱的,可就白忙活了。”
楚婆子这才想起来,这个大媳妇是不下地的,遂连连点头,道:“对,我忘了你手里有活,那你就在家绣吧,待会儿吃了饭我就去趟集上,这就买点肉啥的,中午炖了你们吃。”
寻常这个媳妇是不用她下地的,楚婆子这倒忘了,于是视线又一路从徐氏身上掠过,啥也没说,这就看到了徐氏旁边儿的十月身上。
“三媳妇,我不知道你在家干不干地里的活,不过到了咱家,可是要跟着下地的。尤其你男人和你二伯哥都不在家,所以你们俩个当媳妇的就要多干才是。”
“知道了娘。”
徐氏微微垂首,十分顺从的答了。
十月看了眼端着婆母架子的楚婆子,又看了眼顺从的二嫂,还有那边儿噙着笑一脸得意的魏氏,就笑眯眯的问道:“娘别怪媳妇事儿多,媳妇问一句,大嫂手里有绣活,那她赚的钱是给家里的吗?”
楚婆子微微有些不悦。
“她屋里三个孩子,迎辰还要读书,赚的钱还不够三个孩子穿戴呢,给家里做什么?何况招娣十六了,今年必须把婚事定下来,一年半载的也需要嫁妆,家里还要她的钱做什么!”
十月点头,“那就是说,嫂子屋里有孩子要养,所以地里的活不用管?”
楚婆子看的出这个媳妇又要生事,就有些不耐烦了,“咋的,你别告诉我你有身子了!你要是真有了,我肯定不用你下地!你有吗?”
楚婆子吊着一只眼皮,一脸“你找事”的神情!
屋里人纷纷看向十月。
十月轻飘飘一笑,摇头道:“儿媳统共进门不到一个月,还真没有那么快,只是,儿媳奇怪,二嫂屋里也有个儿子,也不小了,论说成亲也是一年半载的事,怎么二嫂就不需要给儿子预备些什么?
而且迎辉身子骨弱,都下地,怎么迎辰不用呢?而且学堂给学生放农耕假,不就是叫他们回来帮家里干活的吗?”
楚婆子火气已经很大了,鼓着气儿放了筷子,微眯着眼威胁道:“别人屋里的事,轮不到你操心!你就说你到底什么意思?是你自己不想干吗?要是,你就直说,横竖家里这么些人也不差你一个,大不了你往后也别吃家里的饭就是了!”
这就是要偏着大儿媳和大孙子到底了!
十月看了眼炕上那桌,已经抓过眼袋锅子低头不语的楚老爷子,还有旁边儿皱着眉头瞅着她的楚迎辰,心里明白,婆婆的做法也是公公允许的,怕是自来这就是家里的惯例。
遂笑了笑道:“倒不是媳妇偷懒不想干活,只是觉得这活有干的,有不干的,大家嘴上不说,心里不一定会痛快。如此一直这么着,怕是影响一家子和睦!
不过娘既然这么说了,媳妇觉得也对,那就是大家凭本事吃饭。出力了,就上桌,不出力,就别吃饭,倒也解释的通。
那这么着吧,媳妇自己有几亩荒地,打算种芋头,正好开春了,也可以下地了。”
说着又善解人意的提醒道:“爹,这样吧,媳妇去忙活那几亩芋头,虽然没有和家里一块儿种稻子,可秋天芋头收了,自然也是给家里交一份的,也算媳妇的口粮了,您看怎么样?”
“荒地?啥荒地?你有嫁妆地?”
不止楚婆子,家里人都很惊奇,毕竟嫁过来的时候只知道秦许之给她揣了二十两的嫁妆,确实也不少!
十月觑着婆母高高提起的眉毛,点点头。
“是,媳妇有几亩荒地,只是还未归拢,这几天正打算去好好收拾收拾,好种芋头呢!”
“那,是还未耕熟的荒地?”
“嗯,是。”
魏氏以为她多大的阵仗,敢情真是荒地,那就必然是自己占的了。
可眼下哪里有好地能让人白占,故而微微垂眼轻蔑一笑,心道,真是穷疯了,占了点儿破荒草甸子当嫁妆,真真是笑死人了。
“那你这地到底在哪儿啊?荒成啥样啊?”
“哦,没多远,就在大沙河那边儿,就是那片荷塘的上游。”
“大沙河?”
楚老头咂摸咂摸嘴,不可置信道:“不会是小桥那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