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许之掂着沉甸甸的银锭子可吓坏了,心道,这都赶上拦街抢劫了!
楚良夜坚定的将两个银锭塞进他手里,不许他推拒,嘴里小声劝道:“秦兄大可安心收下,一则,秦兄做事用心,工艺精湛,楚某看在眼里。二则这不单单是工钱这么简单,不是还有封口费在里头么!秦兄若执意不收,我可就要想多了!”
秦许之听他这么说,当即就是一个激灵,便了然的点点头,然后收了,“好,如此,叫楚兄破费了!”
楚良夜摆了摆手,“秦兄错了,这钱是我主家出的,我不过是跑腿办事。”
秦许之了然的点点头。
事情已办妥,楚良夜着急回县城给主家复命,便要告辞。
只是,那个十月姑娘还在屋里头做针线,他便刻意清了清嗓子,将辞别的话大声的说了出来。
到底也相处了几日,十月在屋里听见了,便放了针线出来相送。
“楚三哥要走了?”
“是啊,急着回去复命,改天再来看望。”
十月端着手礼貌地点点头,“那楚三哥慢走,有空过来找我哥玩儿。”
楚良夜看着这个温婉大方,明眸善睐的好姑娘,只觉得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像烙在了自己得心上一般,真真是不舍得离开。
“好,等我有空了,就来看望你们。”
说罢拱了拱手,走了。
可是直到走出去好远,他到底忍不住还是回头又看了眼门口那一抹俏丽的身影,突然想起来一句诗来,“有花堪折直须折”。
一个多时辰以后,一个一身青衫的冷峻男子牵着匹枣红马,拎着个小巧的包裹在大田县城最大的米粮铺子,“崔记粮仓”门口驻了足。
“呦,楚三哥回来了!”
“嗯,回来了。”
很快守门的一个小厮便跑下台阶来接过马匹,楚良夜便拾阶而上进了店里。
片刻之后,后院一间书房之中,楚良夜将手里的包袱放在了一张靠窗的红漆条案之上。
“掌柜的,东西得了,请您过目。”
说着又自身上摸出来大小三把钥匙,摆在了桌案上。
“哦?这么快?”
这人先是拿过粗布包袱快步解开一看,但见一个手掌大小的木色小匣子,看着倒是十分的齐整。
接着便拿过钥匙十分小心的把最大的一把插进去,然后古怪的左边扭一下,右边又扭半下的样子,于是第一层盖子开了。
拿起第二把钥匙又是一番奇怪的操作,第二层“叮”也开了,这才拿起了第三把钥匙十分轻松的打开了最后一层盖子。
“嗯,不错,做的很精细,没费劲儿就开了!非常好,不容易!”
这人四十来岁的样子,眉目舒朗,五官英挺,留着三撇小短须。身着金色缎面长袍,头上还戴了个暗色四方巾,尤其显得他沉稳内敛,气质不凡。
许是浸染商场多年的缘故,通身自有一种老练圆滑,熟谙世事的气势。
楚良夜见他对东西还满意,便解释道:“只不过,您要的急,东西便未做那些个花哨的雕花,也未着漆。”
“无碍无碍,那些都是小细节,在哪儿都能弄!”
楚良夜又把折的方方正正的一张纸自怀里掏出来摆在桌面上,“这是图纸,原样奉还。”
这人又展开图纸看了一眼,一时心有戚戚,“这东西花了我几百两银子,可真真是贵死啦!”
楚良夜微微一笑,道:“那还不及您一根儿汗毛粗呢。”
这人嗔怪的翻了翻眼珠子。,
“对了,可嘱咐过了?”
“是,嘱咐过了,这人我略微打听了一下才找上门的。他生母早丧,后来跟着奶奶生活,一直到他奶奶去世,也是自己一个院子。
虽然隔壁院子就是他父亲,不过自从娶了继室,他父亲好像就没管过他。但是这人也算硬气,愣是自己拖着一条瘸腿,年少离家出去学的木匠手艺。
如今他也未置办什么正经的木匠铺子,只是在自己的小院里头,接一些附近村民的活计,日子过的倒是比他父亲还强。
而且提起来,和他打过交道的,也都对他赞不绝口,说他十分讲信用,手艺好,还守时不贪心。不论客人带去的木料多金贵,他从不私留,所以我才找了去。”
“哦,如此说来,应该靠谱,怎么也比找那些个成了精的老头子强!成,你辛苦了,后边的事就不用你管了,歇着去吧。”
楚良夜想了想,便开口道:“掌柜的,能不能放我几天假。”
“哦,放假?”
掌柜的好奇极了,“你这跟着我也好几年了,头回开口要求放假,寻常你都恨不得扎在店里不走,这回是怎么了?”
楚良夜微微低了低头,“有点儿私事要办。”
这掌柜的心情好,便故意气他道:“不说!不说我就不放!”
楚良夜叹气,“额,我看中个姑娘。”
“哦?你要成亲?”
“不是,哪儿那么快,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只是那姑娘生的太好,我怕耽搁久了,她被别人盯上!”
“啥?”
掌柜的挑着眉一琢磨,“哦,你是怕有人截胡啊?那,那还说啥了,你这好容易铁树开花了我可不敢耽搁!那你赶紧去吧,把这事忙妥了,定准了再回来!至于账上的事,我叫孙账房先精心着,你不必着急回来!”
“那就多谢掌柜了!”
楚良夜行了一礼就要往外退,“哎,你等等!”
这掌柜的说着便伸手就从桌案那头提了两包点心过来,递到了他手里,“这是上午‘百味斋’的伙计送来的,说是他们店里新琢磨出来的点心,我也没吃,正好你给人家姑娘拎去吧!”
“这,这不好吧,您还是留着带回去给夫人和小姐尝尝吧。”
“哎呦,她们又不缺这口吃的,你赶紧的吧。”
楚良夜无奈,便接了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拎着两包点心出门了。
只是方出了门口又回来了。
“呦,怎么了?”
“额,掌柜的,店里可还缺什么柜子,架子之类的要打么?”
这掌柜的何许人也,商场上的老油条,一听就明白了,“怎么?去见那姑娘还非得是谈买卖不成?”
说着突然眼睛一瞪,道:“该不会是那小木匠家里的什么人吧?”
楚良夜未防备他如此精明,微微一愣,随后尴尬的笑了笑,道:“是小木匠的妹妹。”
“哦!哈哈哈哈!你这是,这是给未来大舅兄揽活呢?”
不过掌柜的倒也够意思,叫他自己去前头问专管米粮出入的管事,那管事一听,便说正好要收秋粮了,确实要增加俩个摆在店里的米粮柜子。
于是大手一挥,便将这桩差事托付给了楚良夜,二人三两下约好时间,叫楚良夜把人带来开工。
再说楚良夜出了店里便直接拐到街北一家唤作“金玉良缘”的首饰铺子,挑了只较为压手的银镯子,揣着就上马走了。
不过时辰已经不早了,今日若再赶去潘家村就太晚了,不方便。于是楚良夜便直接骑马回了家,打算第二天去。
结果等到了街口就见她大嫂正在院子里晾衣裳,二嫂则在大门口坐着,看着神色不大好。
“小叔回来了?”
“嗯,回来了,二嫂坐这儿干什么呢?”
“哦,没事,刚拾掇完出来坐会儿。”
楚良夜信手将马背上的点心,解了一包下来递了过去,道:“这个给迎辉吃。”
徐氏一看这点心捆的齐齐整整,上头还贴了张写着名号的红纸,就知道便宜不了,不是大集上那种便宜货。
“这,不必了,你自己留着吃吧。”
徐氏有些不好意思接。
“拿着吧,迎辉身子弱。”
“呦,小叔回来了?这是买的什么呀?”
大嫂魏氏扭头见了,便也乐呵呵的凑了过来。
徐氏立时便撂了脸子,微微垂着头不想看她,也不说话。
其实二嫂徐氏贤惠能干,又任劳任怨,不论家里家外的活计,从来一把抓,是这个家里最辛苦的。
反倒是大嫂,因为一手好绣活,可以绣些东西赚钱,所以十分得他娘喜欢,连大哥也十分听她的吆喝。
如今二儿一女也都大了,而且大儿子十六岁也是童生了,所以即便素来家里的活计不怎么干,却十分有地位。
反之,不比大嫂魏氏人总是打扮的得体好看,脸上也总带着笑意,二嫂徐氏就总是穿的半新不旧,脸上也从不见半点儿脂粉,便是头上绾发的簪子都不是银的。
加上唯一的儿子,楚迎辉,自小体弱多病,明明顶聪明的一个孩子,因此便断了读书的路,小时候家里只让读了两年识了点字就没有再读了。
所以,二嫂也总是被他娘嫌弃就生了这么一个还这么不出息,重活做不了,念书身体又不行。连他二哥也为此抱怨二嫂,只是,这些又怎么能单单都怪到她一人头上呢!
故而,在楚良夜心里,这个家最可怜的就是二嫂。
再说眼见大嫂也过来了,楚良夜便淡淡的回道:“主家给的点心,拿给孩子们分吧。”
果然魏氏乐颠颠的直接接了过来,先是闻了闻,才颇为惊奇道:“呀,这是哪家点心铺子的?味道也太香了!”
“什么香不香的,吃什么呢?”
楚婆子在屋里听见三儿子回来了,便也迎了出来。
“娘,小叔带了包点心回来孝敬您,您快尝尝!”
楚良夜扫了眼大嫂,没做声。
“嗯,是挺香的,我尝尝!”
说着就打开麻绳,捻了一块乳白色的糕点出来,咬了一口。
“嗯,是香,不知加了什么,还不噎人还好吃!”
说着便要让楚良夜也尝一口。
楚良夜微微摇了摇头,躲开了。
“娘,我也想吃一块儿!”
老太太白了一眼,到底给大儿媳捻了一块递过去,又回头问道:“这是你买的?挺贵的吧?”
“不是,主家送的。”
老太太点点头,“我给你爹尝尝去!”
说着就要往回走,突然想起什么又扭头吩咐道:“小娟,把我孙子,孙女都喊我屋里来!”
说着扭身就要走。
楚家房子不少,地也不少,只是读书人太多。尤其供养二儿子读书快二十年了,如今也只是个秀才。
唯一的好处便是家里的田地可以免税,他自己每年能得些官府贴补的米粮!若说钱,家里是看不到的!
所以,哪怕家里多少有点儿家底儿,也不敢乱花!至于这种金贵东西,寻常是万万舍不得买的。
楚良夜看了眼亲娘的做派,无奈的上前两步,一把将点心悉数接了过来,然后扯开嗓子冲院子里喊道:“迎辰,盼娣,迎昊,迎辉,都出来!”
楚家院子倒是十分宽敞,前院左右各三间房子,中间留了一个宽敞的过道。
后边靠着北墙又是一排三间房子,并挨着东墙的三间厢房。
西边儿则有个仓储窝棚,加上粮仓,还有猪圈鸡圈之类的,总归是满满当当一大院子。
楚良夜一嗓子出去,前院东边这三间房子里头便出来了大房十六岁的楚迎辰和十四岁的楚招娣和八岁的小子楚迎昊。
后院三间房则出来一个明显单薄些的楚迎辉,也十五了。
“什么事啊,三叔。”
比不几个兄弟寻常的暗色短打衣裤,楚招娣一身粉底白花的襦裙,头上用粉色发带挽了两个齐整的双丫髻,就乐颠颠的跑了过来。
楚家人生的都不错,尤其眉眼生的都很像,加之大媳妇魏氏也宠孩子,这女儿又花了心思打扮,便看着格外的出挑些。
楚良夜将点心往前递了递,道:“过来分点心吃。”
于是大房兄妹仨便也不客气,抽着鼻子夸了一番点心好吃,就一人捻了一块儿站这儿吃了。
楚迎辉见堂哥堂姐拿过了,便也过来捻了一块,然后绕过几人直接来到门口掰了一半直接塞进了母亲徐氏嘴里。
委屈了半晌的徐氏,看着斯文俊秀的儿子,脸上才有了些笑模样,也不说话,抹了把儿子清瘦的脸颊,欣慰的把点心吃了。
楚迎辉这才把剩下半块也塞进了嘴里,回头看看三叔,笑眯眯道:“嗯,这点心真软,真香。”
楚良夜看着这个谦和有礼的二侄子,点点头,“好吃就成,往后三叔再给你们买。”
可其他人脸色就不好看了。
楚招娣看了眼自家亲娘明显有些吃味的表情,即刻撅着嘴皱眉嘲讽道:“这么孝顺,怎么不给二叔送半块儿去?二叔整日念书才更累脑呢。”
楚迎辉瞅了眼挑事的堂妹,才特意扭头看向一脸怒容的奶奶,道:“我爹有奶奶惦记着,肯定能吃着,我只照看好我娘就成!”
楚婆子顿时不说话了,因为这二孙子说的确实不差,念书的二儿子就是她的命,就指望他一朝中举做大官呢,怎么可能缺了他的一口吃的!
可是明显这孩子说话的口气,还有脸上的态度都带着怨气,显见得是怨她偏心,老太太白眼一翻,也恼了。
“哼,也不知道孝敬孝敬你爷爷!”
楚迎辉看了眼同样只顾吃的堂哥堂姐,好看的眉眼弯弯一笑,道:“是啊,咱们四个不该吃,该给爷爷奶奶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