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众人这会儿都围着二人告别,楚婆子也赶紧自橱柜底下将两个早就准备好的花布旧口袋翻了出来。
一个深蓝的塞给了大闺女楚秀贞,一个暗红色的塞给了小女儿楚秀珠。说是特意给他们装的一些个干菜,叫她们带回去做着吃。
二人自然乐呵呵的接了,尤其楚秀珠心里其实特别不是滋味。
不比姐姐还给老娘带回来点儿针头线脑,还有蜂蜜点心什么的,她是实打实空手回来的。
而且自打这两年婆家日子不好过,她娘有多嫌弃她,她也十分清楚。
可明明她才往自己心口刺了一刀,此刻还能若无其事的让她往回拎东西,做足了一副慈母该有的姿态,说穿了,不就是做给旁人看的么。
楚秀珠的心里,十分狼狈。
至于楚修贞那里,这些东西,她自然是不嫌弃的,毕竟自小吃惯了。
可两个孩子,尤其薛宝儿看着这破糟糟的布口袋确实有些嫌弃。
见那东西被放在驴车边儿上,小姑娘转了转眼珠,便装作上车不小心的样子,一脚就把那包袱给踹到了地上。结果,许是楚婆子太过匆忙,没系好,这沉甸甸的布口袋落了地就给摔开了。
紧接着,一堆干豆角,干蘑菇,还有两大块咸肉便撒了出来,滚到了地上。
“唉你这老婆子,装个东西也装不住!”
楚老头嘴上数落着,便弯腰去捡那布口袋,结果就见楚婆子本来在那边儿拉着大闺女絮絮叨叨,扭头看见地上的布口袋,便赶紧刮风一般跑了过来,赶紧就往那口袋里捡。
楚老头没明白这婆子是怎么回事,便扒拉她胳膊一下,嘴里呵斥道:“你瞎忙活啥,这都沾上土了,还往里捡,不知道瞅着点儿?”
说着把楚婆子塞进去的一块咸肉给扒拉了出来,小心的在手上翻检了一遍。
楚婆子见咸肉又被拿了出来,也不管地上的东西了,下意识就看了眼那边儿站着的小闺女,结果就见楚秀珠果然正好看向这里,楚婆子脸上便讪讪的扯了个笑。
这倒是把楚秀珠也看懵了,没明白老娘如何这副神情。
不过楚良夜将事情看了个囫囵,看了老娘的做派又看了眼妹妹手里的布兜子,即刻就明白了。
遂冷着脸对众人说道:“我先送秀珠去坐牛车了。”
说罢一把接过妹妹手上的兜子,拍着十月的肩稍微嘱咐两句,就带着人直接往往下边小胡村的村口去了。
所有人都有些不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就有些不高兴了,不过既然小妹去坐车了,楚秀贞便归拢归拢也上了驴车走了。
待兄妹俩走了好一段出去,楚秀珠才看着楚良夜不解道:“三哥,怎么了?”
楚良夜略作思索还是把那个布兜子解开了,结果打开一看,除了一堆最寻常不过的土豆干,什么也没有,而且土豆干还碎碎糟糟的,品相极差!
楚秀珠再想了想刚才大姐包袱里滚落出来的东西,立时明白了。
老娘给大姐揣的都是榛蘑,豆角干还有咸肉那种农家冬日里难得的好菜,可给她的一兜子看似不照姐姐的少,却不过是四季都不缺的土豆,而且还是碎的。
楚秀珠伸手抓了一把碎渣子,在手里捻了捻,只觉得脸上难堪得厉害,果然人穷志短,兜里没钱,就连亲娘也看不起自己。
不由的又苦笑了一下,把兜子接过来三两下就系上了。
楚良夜叹了口气,随手从腰间荷包里掏了两块碎银子出来塞给她道:“哥刚成亲,也穷了,这五两碎银子你揣着,悄悄收起来留着自己用。”
“别别别,三哥,你刚成亲,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我又没个孩子,又饿不着,揣钱有什么用…”
“话不能这么说,没孩子你也是个人,也得好好活着。如今你且再熬一熬,回头哥哥空出手来,就去会会他们家,不行咱就和离!”
“和离?可是,可是和离之后又怎么办呢?就娘这个样子,我估摸着家里连我的立足之地都没有,我又能去哪儿呢?”
楚秀珠低着头,整个人生气全无。
“秀珠,我看没事你得多和你三嫂一起处一处,学学人家的脾气,气性!你不知道,你嫂子之前家里给定了门亲事,可她不同意,最后自己拎着菜刀上人家大门口退的亲,闹得一个村子就没有不认得她的。
要是换成是她遇到你这个夫家,哼,我都不敢想她能作出多大祸来!”
“拎着菜刀?”
楚秀珠惊住了,她回来的比较赶,只听大嫂念叨几句,说是这个三嫂不是善茬,脾气好像很大,只是,倒还真不知道这个小嫂子竟然还有这种本事!
再说楚良夜送妹妹到小胡村村口坐了牛车,又安慰了她几句,宽了宽她的心就回来了。
其实家中兄弟姐妹五个,可是若说楚良夜觉得和自己最亲的还是这个最小的妹妹。
原因无他,一个大姐和他相差十三四岁,他刚刚懂事的时候,姐姐已经出嫁了。至于两个哥哥,虽然也带过自己一些,可是大哥憨厚,又早早娶了嫂子,没空搭理自己。
二哥就更不用说了,自来心眼儿就多,凡事从来是面上一套背后一套。哪怕自己早早的下来打工养家,供他读书进学,这些年也从未听他说过一句半句像样的人话、
相反,总以为自己提高了家里的门面,叫爹娘长了脸,所以,素来以功臣自居。
尤其中了秀才,帮助家里免了田税以后,愈加明显。
仿佛这一家子都是无用之人,做什么都是应当,只他一个才是有用的,所以,总是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家里的付出。
最后也就这个和自己年纪最相近的小妹和自己最亲,而且也是自己亲手带大的。
只可惜,他们家这两个女儿,都被他娘给卖了换银子了。
只不过大姐因为当年有个旺夫的命格,所以卖的好,直接嫁到了地主家去。
后来家里不只用大姐的聘礼置办了房子,还多少买了些地,直到自己也能赚钱后,能供应二哥的花销,家里这才舍得又攒了几年的钱,又置办了些地,如此粮多了,钱多了,一家子才有了今天的日子。
便是大姐自己的日子,因为有公公偏心护着,在老薛家的几房媳妇中也是过得最舒坦的,只是为人有些爱占便宜,眼皮子浅点儿。
不过,小妹就没那么幸运了。
虽然也被亲娘嫁给了镇上新近开始倒腾米粮的王家,却是续弦,进了门就带着前头留下的一个丫头。
而且婚后几次怀孕却一直没能生个孩子,渐渐的便被王家厌弃了。
一直到去年王家米铺经营不善,高价收回来的上等米,竟被人使坏,掺了砂石,变成了低价处理都没人要的末等米,以至于一笔生意就亏损了大几百两银子,家中生意一下子便走了下坡路。
只是王家不怪自家人做生意不小心,竟然把这种事也怪到了儿媳妇头上,说他妹妹命里无子也无财,一家子才会越过越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