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灯柱转动的机括声尚未停歇,赤炎砂灼烧过的血腥气在甬道里翻涌成潮。
叶尘指腹残留的刺痛感愈发强烈,这抹本该绝迹的灵砂气息,正与龙鳞边缘的蝎尾纹路共同撕开阴谋的裂隙。
";赤炎砂遇蛊血会结霜。";王师兄突然扯断半截袖口,将浸透血水的布料甩向石壁。
布料接触龙鳞的刹那,细密的冰晶沿着蝎尾倒刺疯狂蔓延,";三日前寒潭禁制松动时,我在阵眼处见过同样的霜纹。";
云童子喉间发出警戒的低吼,狐火照亮前方骤然开阔的洞穴。
九根刻满咒文的青铜柱环抱着血池,池中漂浮的却不是水,而是成千上万只正在蜕皮的蛊虫。
每只虫蜕腹部都嵌着粒赤红晶砂——本该耗尽的赤炎砂,此刻正在滋养着本应相克的蛊群。
";好师侄果然聪慧。";张长老从蛊池中央的莲花座缓缓站起,绣着祥云纹的袍角突然裂开,钻出三条蝎尾状的骨鞭,";既然认得改良过的赤炎蛊砂,可猜得出这些宝贝是用多少弟子的金丹喂出来的?";
叶尘按住腰间突然发烫的窥心镜。
这件自妖界获得的宝物正将无数嘶吼灌入他脑海,那些被青铜柱吞噬的惨叫里,竟夹杂着半年前";意外兵解";的执法堂同门的嗓音。
镜面闪过猩红光芒,映出张长老丹田处盘踞的八爪蛊虫——那本该是金丹修士的元婴雏形。
王师兄的鎏金铃铛抢先荡开音波,震碎了从池底暴起的虫潮:";你用弟子金丹喂养蛊王!
三个月前灵砂库失窃案,根本是你自导自演!";
";现在才想通未免太迟了。";张长老的骨鞭撕裂空气时带着元婴期的威压,叶尘横剑格挡的瞬间,剑身竟被腐蚀出焦黑的凹痕。
他踉跄着撞上青铜柱,窥心镜突然映出柱身内部——那些凹凸的铭文深处,封存着数十枚未消化完的金丹。
云童子炸开九尾缠住两根骨鞭,狐火顺着鞭身上的蛊虫纹路烧向张长老面门:";他的本命蛊寄生在膻中穴!";但元婴期的护体罡气瞬间震散狐火,小兽雪白的皮毛顿时渗出血珠。
";接着!";叶尘将窥心镜抛向王师兄,自己却迎着骨鞭冲向蛊池。
腐肉气息灌入鼻腔的瞬间,他袖中抖出枚留影石——这是昨夜潜入戒律堂复制的档案,此刻正将三年来所有";走火入魔";弟子的尸检记录投射在半空。
每具丹田破损的尸体影像旁,都浮现出张长老批注的";蛊毒反噬";字样。
骨鞭贯穿左肩的剧痛让叶尘咳出黑血,但他死死捏碎了掌心的赤炎蛊砂。
冰霜顺着伤口冻结毒素的同时,窥心镜也在王师兄手中迸发金光,将青铜柱内封存的金丹残影投射在整个洞穴顶部。
";那是陈师姐的金丹!";赶来的药堂弟子尖叫着指向某处虚影,";她失踪前刚领了压制心魔的朱苓草!";
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在洞口汇聚,各峰亲传弟子佩剑出鞘的铮鸣声连成一片。
张长老的骨鞭突然调转方向刺向窥心镜,却被叶尘提前预判般地掷剑截住——剑锋上粘着的赤炎砂正巧落在他膻中穴位置,护体罡气顿时如遇火的蛛网般消融。
";你以为元婴期就......";张长老的狞笑僵在脸上,低头看着从胸口透出的鎏金铃铛。
王师兄竟拼着被骨鞭刺穿肋骨的代价,将本命法器送入了对方护体罡气溃散的穴位。
叶尘指间的法诀在此刻亮起,体内那股自妖界归来便蛰伏的力量开始沸腾。
洞顶垂落的蛛丝突然无风自动,在他周身编织出泛着金光的茧——那是万妖谷主临别所赠的保命蛛丝,此刻正与窥心镜里流淌出的血色光芒产生奇异共鸣。
";不可能!";张长老疯狂催动蛊虫想修复伤口,但赤炎砂的冰霜已顺着铃铛爬满全身,";你怎会得到天机蛛母的......";
蛛丝结成的金茧轰然炸裂时,叶尘瞳孔深处掠过蛊虫复眼般的碎芒。
他身后浮现的虚影既非元婴也非法相,而是一只缠绕着赤红锁链的巨蛛,八只眼睛分别映照着在场所有人剧烈波动的心绪。
金茧炸开的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着张长老扭曲的面容。
叶尘周身缠绕的赤红锁链突然绷直,巨蛛虚影的八只复眼同时迸射出暗金色流光。
那些光丝精准刺入张长老周身大穴,将他丹田处躁动的蛊虫硬生生钉在虚空。
";天机锁魂阵?";张长老嘶吼着喷出墨绿色毒血,膻中穴的鎏金铃铛突然发出清越颤音。
王师兄抹去嘴角鲜血,指诀变换间,铃音竟与锁链震颤达成某种共鸣。
被钉住的蛊虫开始疯狂抽搐,每抖落一片甲壳,就有一缕黑气被吸入窥心镜中。
叶尘左手虚握,那些沾染着赤炎砂的冰霜突然倒卷。
冻结的毒血在张长老体表结成蛛网状的封印,将他正要自爆的金丹牢牢锁住。
巨蛛虚影的锁链骤然收缩,众人耳畔响起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却不是来自肉体,而是那蛊虫与宿主神魂的连接处。
";现在该物归原主了。";叶尘右手并指如剑,猛地刺入张长老气海穴。
当指尖触到那团蠕动的蛊王时,窥心镜突然映出三个月前的画面:灵砂库守卫弟子后颈的蝎尾状淤青,药堂丹炉里混入的蛊虫卵,还有戒律堂密室里与魔教使者接头的黑袍人袖口——赫然绣着与张长老衣袍相同的祥云纹。
洞穴顶部的金丹残影突然集体发出悲鸣,数十道虚影化作流光钻入窥心镜。
镜面漾开血色的涟漪,将张长老这些年吞噬金丹的记忆尽数投射在石壁上。
赶来的执法弟子中突然有人踉跄跪地:";那是我兄长闭关用的洞府!
原来三年前的走火入魔竟是......";
";孽障!";一声苍老的怒喝震得蛊池掀起浪涛。
昏迷多日的李掌门在两位药堂长老搀扶下踏入洞穴,他胸前还插着半截蛊虫尾针,浑浊的眼中却燃烧着雷霆:";三日前你向我禀报王师侄叛宗,原来是要支开我去破坏护山大阵!";
张长老喉间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嗬嗬声,被冰霜覆盖的眼珠突然转向洞口某处。
叶尘心头警兆骤起,窥心镜的红光瞬间锁定三个正要捏碎传送符的执事弟子。
他们腰间悬挂的玄铁令牌上,属于戒律堂的獬豸图腾正渗出丝丝黑气。
";拦住他们!";王师兄的鎏金铃铛脱手飞出,音波却只击碎了一道残影。
另外两人周身爆开腥臭血雾,眼看就要遁入虚空。
叶尘瞳孔中的碎芒突然连成诡谲的阵纹,身后巨蛛虚影的锁链暴涨数丈。
链环相撞发出金玉之声,竟在血雾中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
两个执事弟子撞上锁链的刹那,他们怀中的魔教密信突然自燃,但灰烬中却飘出几片闪着银光的鳞粉。
";是南疆巫族的蝶踪粉。";药堂长老挥袖收拢鳞粉,脸色骤变,";去年护送灵药的车队在南疆遇袭,现场也残留着这种......";
话未说完,被锁住的张长老突然发出凄厉长笑。
他丹田处尚未死透的蛊虫猛地炸开,飞溅的毒血竟在半空凝成八个扭曲的篆字:天魔现世,蛊主永生。
李掌门见状立即掐诀,却被叶尘抢先一步——少年指尖还沾着赤炎砂的冰晶,凌空画出的符咒将毒血篆字冻成冰雕,轰然坠入蛊池。
池中翻涌的蛊虫突然集体僵直,紧接着像被抽干生命般化作飞灰。
窥心镜中的血色光芒渐渐消退,巨蛛虚影也缓缓消散。
叶尘踉跄着扶住青铜柱,发现柱身铭文里嵌着的金丹竟都变成了纯净的灵石。
";是赤炎蛊砂的反噬。";药堂长老捡起块灵石喃喃道,";这些金丹被净化了......";
洞外传来晨钟轰鸣,穿透岩层的阳光终于照进血腥弥漫的洞穴。
各峰弟子望着满地狼藉,不知是谁率先收剑入鞘,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兵器落地声。
曾经剑拔弩张的派系首领们面面相觑,终于朝着李掌门齐齐躬身。
七日后。
叶尘推开听雨阁的雕花木窗,望着远处修复护山大阵的弟子们掐诀布阵。
他左肩的贯穿伤已经结痂,但蛊毒残留的寒意仍在经脉里游走。
案头摆着李掌门特赐的九转金丹,瓷瓶旁还有块新制的亲传弟子玉牌——边缘却缺了个小角,那是今早向瑶红着眼眶摔出来的。
";叶师兄。";王师兄的声音从回廊传来,鎏金铃铛的声响还有些虚浮,";戒律堂清查出的叛宗者名单,比我们预想的多了三倍。";
叶尘摩挲着窥心镜边缘新出现的蛛网纹路,没有说话。
这七日他";偶然";撞见三位长老在祖师殿密谈,又";恰巧";识破某个外门弟子鞋底藏的蛊虫。
每当铜镜发烫,那些人心底翻涌的恶念就会变成细密的刺痛,顺着指尖爬上心脏。
暮色渐沉时,云童子叼着个冰裂纹信封跳上窗台。
小兽雪白的尾巴尖还沾着魔沼特有的紫苔,说明这封信并非来自宗门内部。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道半融的火漆印记,形状像极了蛊虫噬咬的齿痕。
叶尘用银针挑开火漆的瞬间,窥心镜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信纸展开后却是空白一片,唯有当他运转在妖界获得的那股力量时,纸上才浮现出用蛛丝织成的字迹。
最诡异的不是内容,而是那些字迹的排列方式——每个字的笔画都在缓慢蠕动,如同正在结网的蜘蛛。
阁楼外忽然传来喧哗声,叶尘迅速将信纸藏入袖中。
指尖残留的蛛丝触感却突然变得灼热,仿佛在提醒他某个深埋妖界的秘密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