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求神拜佛了。
她双手往地上蹭了一手灰,然后往脸上抹两抹。
顿时就变成一张大花脸了。
这张脸估计连她爸都不认识她了。
“张嬢嬢——”
有人喊她,像是狗娃子的声音。
不是像。
把“像”字去掉,就是那个狗娃子了。
张云英抬眼一看,顿时有总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的感觉。
只见狗娃子身边居然站着自己的老爸!
“英子,你跑这来干啥呢?”张爸直盯盯地看着她的脸,问道。
“我……”她的舌头一下打结了,“我,我本来想去供销社买东西的,突然发现,身上没带钱……”
“没带钱?你就来公社找我?”
“对对对!”她使劲点头,“爸,你不是说你今天到公社来开会吗,所以我就来这里找你了。”
张爸还是盯着她的脸说,“你把脸上搞这么脏干啥?”
“我不想熟人看到我。”她急中生智道,“那个刘叔叔每次看到我就要开我玩笑,烦得很!”
她说刘叔叔就是公社武装部部长,跟张爸的关系很好,打小起每次一看到她就会拿话来吓她——
“抓壮丁的来了!快来把英子抓走!”
小时候的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人说“抓壮丁”。
这话张爸果然就信了,问道:“你买东西要好多钱?”
“三块钱吧,我想买支钢笔。”她说。
的确,她正想要买支钢笔,准备送给卫刚,因为还有两天卫刚就要回部队去了。
张爸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三块钱来给了她,又对她说:“你回去的时候把这娃儿一起带回去。”
“狗娃子咋回跟着你上街来了呢?”张云英将钱揣进衣兜后,一脸纳闷地问。
张爸:“我是坐人家的拖拉机上街来的,在半路上看到这娃,他说你上街来了,要给他买糖吃,我就把他捎上了。”
听了这话,张云英不满地瞪着狗娃子,“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让你在家乖乖地待着,你咋就不听话呢?”
“我……我想上街看你在哪买糖糖……”狗娃子睁着一双无辜的黑眼睛望着她。
张云英肯定不相信他的这番鬼话了,但当着老爸的面她只得装模作样地教育他说:“小娃儿不许乱跑,被人贩子拐了你就完蛋了!”
“好了,你们快去买东西,我走了。”张爸说,转身迈腿就走。
待到张爸走进@府大门后,她对狗娃子吩咐道:“你就在这给我守着自行车,我进去上个茅厕。”
“我也要上茅厕。”狗娃子说。
“你就在路边拉了就是。”她说。
狗娃子摇头,“我不在路边拉。”
张云英将脸一垮,说:“这里不准小娃儿进去,你就这在这。”
然后,她也不理他了,径直往大门里去了。
狗娃子追了两步,停了下来,心想:她就是进去上茅厕而已,我就在这里等着她,看她往哪里做坏事去。”
原来他就是跟踪张云英来的,他有预感,就是觉得这女人要去做阻碍他爸爸做大队会计的事。
他猜对了。
张云英:你以为你跟踪我就能阻止我的行动吗?狗娃子,我可以对天发誓这辈子你不要奢望当大教授了。
她端端地就往厕所方向走去了。
那不是邱主任吗?
她在厕所门口截住了他。
工作组的邱主任她认识,连续三年来都是他带组下乡来的,还上她家来吃过饭。
但是邱主任没把她这个大花脸姑娘认出来。
“工作组同志,我来向你们反映一个问题……”
……
宋青云的运气有点背啊,刚好这两天上面有工作组的人下来检查工作,因为宋家的家庭成分原因,他被剔出了大队会计候选人名单。
宋母不甘心,跑到公社去找到了工作组的人,向他们哭诉自己的遭遇——
“我们一家虽然出生成分不好,但我们下放到农村后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我的大儿子是为公家办事被疯狗咬了而死的……”
工作组在听说宋二弟的哥哥宋青云是因公殉职后,出于体恤“烈士”之后便额外给了他一个机会。
那便是“只要征得宋青云遗孀的同意”,他便可以接替他哥哥宋青云的职务。
也就是说,宋二弟能不能当上大队会计由张云英说了算。
哈哈,宋青云,没想到吧,你的命运再次捏在了这个乡下女人的手中。
这下,宋母不得不来求张云英了。
她将宋青云从省城带回来的一瓶桔子罐头拿来呈给张云英——
“儿媳妇啊,你二弟能不能当上大队会计就全看你了,妈求你看在你和青云夫妻一场的份上一定要同意,好吗?”
“……”张云英看着她手中捧着的桔子罐头,故意卖关子说,“这么矜贵的东西我可没福气消受,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宋母一听这话就急了,忙抓住她的手,将罐头往她手里送,“儿媳妇啊,我晓得你人好心善,你帮了你二弟这一次他一定会铭记你的大恩大德的,一定会的!”
然后她扭头叫狗娃子,“小东快过来,求求你张嬢嬢,求张嬢嬢帮帮你二爸!”
张云英:你们一家倒是很会铭记我的大恩大德啊!让我好人没好报就是你们对我的回报,呵呵,我感谢你全家的大恩大德!
狗娃子过来,垂着脑袋,抱着张云英的腿,说道:“张嬢嬢,求你了。”
声音虽弱,但低垂的眼神里却透出一股恨来——
可恶的乡下女人,为什么次次都要我来求你?等我长大了,有了本事,看我如何弄死你!
张云英:狗娃子,想要弄死我是么?那我还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这个嘛……”她手中把玩着宋母硬塞给她的桔子罐头,一边故作思考,思考了一阵后,开口了:“我有个条件你们得答应我。”
“啥条件?”宋母忙问。
“我和宋青云虽然没同过房,但我终究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张云英慢吞吞地卖着关子说,“现在他不在了,我却成了寡妇,想想我就亏得慌……”
“儿媳妇啊,这是命啊,我不是跟你一样命苦吗……”宋母说着假装抹起眼泪来,“哪晓得他这个短命的……害人啦……你快说吧,你有什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