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魏武早早来到书房。成公英已在殿内等候多时,见魏武进来,立即呈上黑冰台连夜整理的密报。
魏武展开竹简,只见上面事无巨细地记载着昨夜各位大臣府中的动向。让他惊讶的是,连大臣夫妻间的私密夜话都被记录在案。
司马朗、姜冏、张既三人竟都早早睡下...
赵达哭了一整晚,直到后半夜才勉强入睡...
读到此处,魏武心头一紧,眼前浮现出赵达痛哭流涕的模样。
他不禁怀疑,自己对这位伯兄的处罚是否太过严厉?
但这个念头刚起,就被他强行压下。
成为凉王后,他早已明白,在国家大事面前,私人情谊必须退居其次。
\"卢洪倒是忠心,骂了一宿刺客...\"魏武苦笑着摇头,继续往下看。
突然,他眉头一皱:\"蔡邕竟通宵着书?\"
成公英上前一步:\"启禀大王,据细作回报,蔡太常是在撰写史书。他女儿蔡琰整夜都在为他查找典籍资料。\"
魏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历史上,蔡邕正是因为要写史书而遭王允杀害。
若能让这位当世大儒活下去,或许东汉末年的历史能留下更详实的记载...
\"传蔡邕来见孤。\"魏武突然道。
成公英躬身应诺:\"诺!臣这就去安排。\"
很快,蔡邕便来到了书房。
蔡邕虽已年过五旬,却依然精神矍铄。
他身着素色儒袍,步履稳健地走进殿内,恭敬行礼:\"老臣拜见大王!\"
魏武微微抬手:\"蔡太常请坐。\"
待蔡邕落座后,魏武缓缓开口:\"蔡太常,孤昨日遇刺,故而想借天象神迹之说来震慑宵小,让百姓相信孤有上天庇佑,使刺客畏惧。不知太常以为如何?\"
蔡邕闻言,眉头微皱,轻轻摇头:\"大王,老臣以为此举不妥。\"
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正色道,\"大王这些年在凉州兴办乡学,教化百姓,使寒门子弟也能读书识字,有机会为国效力。
若此时又用神迹之说愚弄百姓,岂不是与大王一贯的治国之道背道而驰?\"
见魏武若有所思,蔡邕继续道:\"昔日齐桓公用管仲,不靠鬼神之说而霸天下;秦孝公用商鞅,不借祥瑞之兆而强秦国。真正的明君,靠的是仁政爱民,而非神化自己。\"
魏武疑惑道:\"但孤担忧羌族各部会有异心...\"
\"大王,\"蔡邕语重心长地说,\"以仁待民,民必以仁报君;以诚待民,民必以忠侍君。
这五年大王来爱民如子,将凉州从饥荒之地变为天府之国,百姓们无不感念大王的恩德,又怎会因一次刺杀而动摇?
若百姓知道大王遇刺却安然无恙,只会更加欢欣鼓舞,痛恨那些刺客。\"
魏武陷入沉思。
确实。
若因惧怕百姓开智而造反,反而会失去民心。
真正的统治根基,在于让百姓发自内心地拥戴。
见魏武沉思,蔡邕又缓缓吟道:\"地震前星辰偏移,日食时井水无影;君王宽厚则月晕圆满,诸侯肃穆则月缺如钩。
智者见微知着:踩霜知冰将至,踏露晓暑气临。该动时动,该静时静,盛衰消长皆循天理。身处太平可建功业,遭逢乱世能保性命,乐天知命,顺应自然。\"
魏武虽未完全听懂这番深奥的道理,但仍捋须赞道:\"好啊!蔡太常果然文采斐然!\"
他话锋一转,\"对了,孤听闻太常在撰写史书?可是真的?\"
蔡邕闻言,神色黯然,长叹一声:\"启禀大王,正是。如今大汉衰微,中原四分五裂,天下动荡不安。
老臣想撰写汉史,将这几百年的兴衰得失记录下来,给后世子孙留下些教训,以免重蹈覆辙。\"
魏武闻言,嘴角微微上扬:\"但我听说,天下人读史最大的作用,就是证明人们从来不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他站起身,在书房内踱步,声音低沉而有力,\"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蔡邕听罢,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然的微笑。
他望向窗外,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大王所言极是。冬至黄钟应律,春风化冰鱼跃;夏至阴气始萌,秋露凝于芦苇。寒暑交替本是天道,治乱兴衰自有周期。\"
他转回头,看向魏武,\"然而,自黄帝战蚩尤,尧舜禅让,大禹治水,商周更替,至今已有数千年。
泱泱华夏积累的千年智慧,哪怕只有一人能够从中借鉴改进,那这些记载便有了意义。\"
老臣的声音渐渐激动起来:\"想想看,轩辕黄帝如何统合各部,尧舜如何选贤任能,大禹如何疏导洪水,商汤如何吊民伐罪,周文如何以德服人...
这些智慧若在我们这一代断绝失传,该是多么令人痛心的事啊!\"
魏武静静地听着,眼前仿佛浮现出华夏文明绵延不绝的画卷。
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确实,千年文明若是在我们手中断绝,后人又要从头积累。太常此志可嘉。\"他略作思索,\"尚书郎鱼蒙文笔出众,可以协助太常修史。\"
蔡邕眼中闪过惊喜的光芒,连忙起身,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老臣谢过大王恩典!\"
魏武走回案前:\"不过,孤还有一个请求。希望太常除了撰写汉史外,也能记录凉国史事。如何?\"
蔡邕再次深深行礼:\"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负大王所托!\"
\"好,太常先退下吧。\"魏武挥了挥手。
待蔡邕退出书房后,魏武缓步来到窗前。
窗外春意正浓,桃李争艳,几只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
他望着这生机勃勃的景象,心中突然涌起万千感慨。
十年了。
从穿越到这个时代至今,已经快十年了。
六年前,他还只是一个在田间劳作的普通农民,为温饱发愁;如今却已成为雄踞一方的凉州之主,手握重兵,威震西域。
这一切转变来得太快,快得让他有时都觉得难以置信。
魏武伸出手,一片花瓣随风飘落在他掌心。
他看着手中花瓣不由心中感慨,缓缓道:
《凉王赋》
昔我洛阳锄,阡陌起黄尘。
忽闻胡笳咽,投笔拭剑痕。
波才血溅日,贪吏骨埋云。
吴丘焚赤甲,张掖播春霖。
十万鲜卑骑,霜刃卷寒星。
单于颅作盏,祁连雪为屏。
驼铃摇丝路,铁衣振铜铃。
燕帝燃幽冀,王师破龙庭。
北邙松柏泣,帝辇入西京。
八岁天子拜,摄政摄天衡。
春园观旧耒,忽觉髀肉生。
天命非战甲,黔首是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