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埃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看起来有点紧张。
就在几小时前，莉莉特正要出门去宴会厅，诺埃尔却忽然拦了她一下。
“莉莉，”诺埃尔的声音带着点恳求，“能……能帮我个忙吗？”
莉莉特有些意外，诺埃尔可从没求过她什么事。
“什么事呀？”莉莉特好奇地看着她。
“我……我也想……像你那样好好打扮一次。”诺埃尔的声音有点发虚，脸一直红到耳根，两只手紧张地绞着手指，又赶紧补上一句：“当然了，我怎么打扮，也肯定没你好看……”
但她还是想试一试。
这大概就是，女孩子为了心上人，都会有的那种傻傻的念头吧。
“我是不是……提的要求太过分了？”诺埃尔垂下头，声音细细的，却又忍不住偷偷抬眼瞟着莉莉特的脸色。
莉莉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闪着兴奋的光。
“说什么傻话呢！”莉莉特一把抓住诺埃尔的手，又惊又喜，“你打扮起来，肯定特别漂亮！”
旁边的玛丽也使劲点头：“没错！诺埃尔小姐本来就好看，好好打扮一下，那肯定是更美了！错不了！”
这两人反应这么热烈，诺埃尔反倒有点不知所措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咬咬牙，小声说：“莉莉……我就是想……把自己最好看的样子，给那位大人看……可以吗？”
说这话时，她心里已经准备好了，准备迎接莉莉特冷下脸来一句：“原来是为了我爸爸？”
但莉莉特没有生气，只是看着她的眼神有点复杂。
唉，真矛盾，莉莉特心想，一方面不希望诺埃尔跟我爸扯上关系，另一方面……看她为了喜欢的人这么努力的样子，又觉得挺佩服的。她暗自摇了摇头。
不过，既然她这么坚持，那就帮她吧。
莉莉特心里转着念头，嘴上却温和地对诺埃尔说：
“去做你想做的吧，诺埃尔。虽然我没办法真心祝福你和我爸爸……但你想做的事，只要我能帮上忙，一定帮。”
诺埃尔眼圈一红，用力点了点头，感激地看着莉莉特。
只是莉莉特还得去宴会厅招呼客人，没法亲自给诺埃尔打扮。
她转过身，紧紧抓住玛丽的手，无比认真地交代：“玛丽，拜托你了！一定要把诺埃尔打扮成全场最漂亮的姑娘！”
“包在我身上！”玛丽眼睛亮晶晶的，还故意曲起胳膊，秀了秀她结实的肌肉。
玛丽果然心灵手巧。
一番忙碌下来，诺埃尔脸上扑了细腻的粉，唇上点了娇艳的颜色，身上换了华美的礼服，又戴上了闪亮的饰品。
这么一收拾，她看上去真像个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了。
可惜，这终究只是外表装点出来的样子。
这是诺埃尔这辈子第一次穿高跟鞋，脚疼得厉害。束腰的礼服又紧又硬，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脸上精心画的妆也因为紧张和燥热微微泛红，好像随时要渗出汗来。
她只盼着，千万别被人看出她的窘迫。
想到这里，诺埃尔悄悄吸了口气，定了定神，这才朝着公爵那边，慢慢走了过去。
她不知道贵族小姐该怎么行礼才算优雅，只能像平时那样，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规规矩矩地深鞠一躬。
然后，诺埃尔抬起头，正好对上公爵的视线。
那双眼睛像蓝宝石一样清澈，里面清晰地映出了她自己的影子。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多么希望，在他眼里，自己能有那么一点点好看。
怀着这点微弱的期盼，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轻颤：“温泽艾斯公爵……殿下。”
公爵似乎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的声音确实因为紧张而有点发紧，不太自然，但每个字都咬得非常清楚，显然是这几天拼命练习过的。
她又开口，一字一顿地说：“我叫，诺埃尔。”
这算不上什么动人的告白，更不是什么炽热的情话，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自我介绍。
但这确是诺埃尔现在最想告诉他的。
她想让他知道，站在他面前的，不是“莉莉特身边那个亲近的人”，而是“诺埃尔”，一个独立的、有名有姓的人。
她的愿望，仅此而已。
想说的话说完了，刚刚鼓起的勇气也好像一下子用光了。
诺埃尔再次深深鞠躬，转身打算离开。
就在她刚转过身的刹那，身后传来了公爵低沉的声音：“我会记住你的。”
诺埃尔的脚步一下子钉在了原地。
那声音冷静得像冰，却又异常清晰。
诺埃尔听懂了，公爵是认真的，他真的听懂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一股巨大的喜悦猛地冲上心头，诺埃尔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回身，脸上绽开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像清晨的阳光一样明亮。
公爵微微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的笑容。
等他仿佛回过神，眨了眨眼时，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快得就像故事里只出现一瞬间的小精灵。
第二天，莉莉特难得睡了个懒觉，一直到自然醒。
大概是昨晚宴会太累了。
她顶着一头乱发，揉着眼睛坐起来，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诺埃尔。
“早上好，莉莉。”诺埃尔微笑着跟她打招呼。
这时候的诺埃尔已经换回了平时的样子：脸上干干净净，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穿着朴素的白衣服。昨晚那个光彩照人的样子像是梦一样不见了，她整个人看起来反而很清爽。
看到诺埃尔这样，莉莉特也放下心来，笑着回她：“早安，诺埃尔。”
晚上，莉莉特和公爵一起用晚餐。
莉莉特姿态优雅地切着盘子里煎得金黄的三文鱼，一边说：“这次宴会动静可真不小。”
她指的是多萝西娅公主在宴会上公开说要争取王位的事。
温泽艾斯公爵家每年的宴会本来就备受关注，公主这番话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个足以震动帝国的消息，不仅立刻传遍了北部，也很快散播到了帝国全境，甚至跨过海传到了罗伊德王国。
莉莉特把一小块鱼肉送进嘴里，慢慢嚼着，咽下去才问：“多萝西娅公主殿下，她真的能说服罗伊德那位国王陛下吗？”
她知道罗伊德那位国王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一直希望她离政治远点，找个好丈夫，安安稳稳、幸幸福福地过一辈子。
国王大概一点也不想看到女儿卷进王位争夺里去。
公爵那边，叉起一块比莉莉特刚才那块大了足足五倍的牛排送进嘴里，不紧不慢地嚼了几下，才开口，语气还是那么平淡：“公主既然把事情做到了这一步，国王就没得选了。其他有资格继承王位的人，现在也不会只把她当成‘国王的女儿’看，而是会把她当成真正的对手。”
公爵停了一下，继续说：“那些人一定会找机会动手，想尽办法把多萝西娅公主拉下马。国王要想保住女儿的命，唯一的办法就是全力支持她，帮她坐上那个位子。”
听公爵这么一说，莉莉特脸上微微泛红，眼睛里也闪着向往的光。
她轻声说：“真希望公主能成功。”
她好像已经看见那位蓝发美人戴上金色王冠的样子了。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让她激动起来。
公爵看着莉莉特脸上那向往的笑容，忽然问：“你知道在帝国，女人是不能继承爵位的吧？”
莉莉特点点头，眼神认真起来。
她当然知道帝国的规矩。
贵族家的女儿嫁人后，就得改用丈夫的姓氏。
如果丈夫过世，爵位要么传给孩子，要么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由旁系亲属继承。
所以，对贵族来说，儿子是延续家族的关键。
每次想到这些，莉莉特心里总有点沉甸甸的。
“爸爸也得有个继承人哪……”她忍不住小声嘀咕。
这也是为什么她总盼着公爵能结婚生子，好让爵位能传下去。
可万一生下的都是女儿呢？那该怎么办？
莉莉特正皱着眉，苦苦思索这个问题，冷不防听到公爵低沉而清晰的声音：“莉莉特，我想把这个爵位，传给你。”
莉莉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猛地明白过来公爵说了什么。
“什……什么？！”莉莉特失声叫了出来，眼睛都瞪圆了。
她是公爵唯一的孩子，可她从没想过自己能继承温泽艾斯家的爵位。
她是个女孩，更何况，她只是公爵的继女，并没有血缘关系。
公爵看着她惊得说不出话的样子，慢慢解释：“多萝西娅公主跟我谈过，如果我支持她，能得到什么。”
他提了几项好处，像是和罗伊德王国通商的特权，还有能用罗伊德的钱来开发北部这片穷地方……
公爵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他继续说：“那些条件当然很诱人，但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不是这些好处，而是‘多萝西娅公主能当上国王’这件事本身。”
他看向莉莉特，眼神深沉：“连邻国都要出女王了，我们帝国那些老喊着‘女人不能继承爵位’的家伙，多少也该收敛点了吧。”
直到这时，莉莉特才彻底明白，公爵选择支持多萝西娅公主，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是为了她，是为了让她这个继女，也能有机会继承这个爵位。
这份她从未敢想过的深情厚意，让莉莉特的心跳猛地加快，咚咚咚地撞在胸口，响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