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寻我可是有事?”
蔡铃儿从来对客人一视同仁,她并没有因为面前人的出身,对她鄙夷或者怠慢。
“我姓田,单名一个清字。”
“田姑娘。”
蔡铃儿正式跟她打招呼。
田清正要开口,跟在她身后的妈妈凑了上来,冲着蔡铃儿道:
“您是这家店的东家呀,啧啧啧,可真是厉害!”
她扭身打量着店里,一脸艳羡。
蔡铃儿笑笑,没有回话。
妈妈又道:“我们姑娘看中了您店里的一枝金钗,闹着非要来买。”
说完,还装作怜爱地嗔了一眼田清。
田清莞尔,“真是太喜欢了,不然也不敢劳烦妈妈。“
妈妈心里虽然在抱怨,面上却很是温良。
“无妨,姑娘是我们楼里的红倌人,不比别人,妈妈乐意效劳,能买到您中意的东西,才是要紧。”
说完又“呵呵”假笑两声。
陆盛楠暗中给蔡铃儿使了个眼色,她看出来这姑娘当是有事要说。
遂主动落后几步,开始跟妈妈套起近乎。
“妈妈,您这枝钗真是精巧。”
妈妈抬手扶了扶头上的点翠金钗,这真是她很拿得出手的一样首饰。
她面上骄傲。
陆盛楠见她面有喜色,又加了把柴,“妈妈可有三十了?”
妈妈果然绷不住地勾起了唇角,“老身四十有二。”
陆盛楠佯装一脸惊讶,“看着真年轻,我以为妈妈不过三十出头。”
一句话,说得妈妈满面春色。
前头田清在蔡铃儿身侧小声道:“我妹妹叫田香,再过两日就满十五了,我想拜托您买了她。”
蔡铃儿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冷静,她眨眨眼,“我不是很明白。”
田清也在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轻快自然,可她心里因为这个不情之请,既觉唐突,又有羞愧,很是沉重。
可为了妹妹,她必须一试。
“田香原本一直在做我的丫头,可妈妈见她越发出落得标致,要她及笄后就接客。”
她有点说不下去,眼眶发红。
她深呼吸一瞬,才又看向蔡铃儿,“田香那日也在你店里,我们没见过什么君子良人,只觉得姑娘勇敢、正义又很有担当,是可以信任和托付的人。”
蔡铃儿正了神色,她摇了摇扇子,“姑娘,是不是太容易相信人了?”
她眼光犀利,对这种找着理由接近自己的人,她有本能的警惕和防范。
特别是认了裴夫人做干娘后,她更觉得自己谨慎,也是对关将军府负责。
田清继续深吸气,她逼退眼里的泪,“我们真是走投无路,还请姑娘出手一帮。田香会些拳脚,又识文断字,定能帮上姑娘。”
她扭头看看跟陆盛楠聊得正欢的妈妈,抬手塞了个玉佩到蔡铃儿手里。
“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我去当铺问过,可以值三千两,求您买了我妹妹,我不想她过我一样的生活。”
蔡铃儿本能地想要推拒,却见田清抬起手,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在另一只手的掌心弯曲,做着下跪的动作。
她只是略顿了顿,后头妈妈立刻笑着跟上来,“可找到了那只钗?”
田清一笑,“我记得就在附近,应该快找到了!”
蔡铃儿看她顷刻换上的笑颜,非但没有厌恶她变脸之快,相反,她心头涌起了浓浓的同情和怜惜。
“我帮你。”她大声跟田清道。
妈妈立刻笑起来,”对,大家一起找更快!还不快谢谢蔡东家!”
田清遂有些激动地抖着唇道,“好,多谢蔡东家。”
她又再次郑重向蔡铃儿屈膝行礼。
等送走了田清,蔡铃儿招了何掌柜来,“去查一下醉花楼叫田清的姑娘,可是有什么背景,或者现在跟什么人来往比较密切。”
她可不是莽撞得只管泛滥同情心的人。
“说了什么?”陆盛楠上前问。
“拜托我去醉花楼买人。”蔡铃儿蹙着眉,她有点不知所措。
毕竟醉花楼不是一般女子该踏足的,更别说还去买人。
田清可真是给她出了个难题。
陆盛楠满脸惊讶,“这是怎么说得?”
蔡铃儿遂简单将田清的请求讲给了陆盛楠。
陆盛楠听罢,“也不是不能办,让何掌柜代劳一下,把人带回来就是。”
蔡铃儿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让她们没想到的是,何掌柜一听是去醉花楼,头摇得比拨浪鼓还欢。
“东家,您可饶了小的吧,我要是去了那种地方,家里的母老虎一定会把房子掀了的。”
“别担心,我们帮你去解释!”蔡铃儿劝他。
“哎。”何掌柜一叹。
“你们还是年轻,没成婚,不知道家里那些老娘们的心,这种事情越描越黑,不信就是不信,谁说了都不会管用。”
说罢,他又道,“不然,您问问马掌柜?”
结果,马掌柜比他还决绝,“我虽然没有中得功名,但也不是那品性卑劣的无耻之徒。”
“又不是让你买个姑娘带回自己家!”蔡铃儿简直听不下去。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实在恕难从命。”马掌柜说得义正词严 。
蔡铃儿撇撇嘴,又瞅了眼头发花白的崔掌柜,决定还是不去劳烦他了。
她无奈看向陆盛楠:“如若不想食言,只怕要自己去了。”
陆盛楠皱眉,“你不能一个人去,我同你一起,多少有个照应。”
蔡铃儿握握她的手,点点头。
自从母亲走后,无论多棘手的问题,她都是自己解决,后来有了陆盛楠,又有了裴夫人,她才觉得自己又有了依靠。
等何掌柜探得田清、田香姐妹就是前大理寺少卿田文博的女儿,田文博因罪被斩首抄家,两个女儿也被没入奴籍,多年后辗转被卖进了醉花楼。
田姑娘恩客不少,多是有钱的商户和官宦人家的浪荡子,也没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大人物。
身世确实悲惨。
俩人商量了一下,翌日,便各着一身深色长衫,戴着帏帽,蔡铃儿揣着张三千两的银票,一同去了醉花楼。
二人下了马车,很是在醉花楼门前犹豫起来,着实不知道,进这个门,是应该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
当下刚过晌午,醉花楼还是歇业状态。
天气已经渐渐热了,她们把自己裹得严实,又戴了帏帽,就很是闷热。
陆盛楠忍不住撩开帏纱,扇了扇有些发红的面颊。
只是一瞬,却刚好被摇着扇子下了衙往醉花楼来的江百川一眼看到。
他眼睛眯了眯,好眼熟的姑娘。
江百川不由停了步子,驻足打量了下。
陆盛楠感觉到有一簇不善的目光看过来,扭头就见一个十分清俊的公子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她突地心头一跳。
本就心慌,再被个登徒子一样的人打量,心里更是打起鼓来。
该不是把她也认成这楼里的姑娘了吧?
他要是敢来冒犯她,她就踩断他的脚背。
这次出门前,娘亲可是特意亲传了防身术给她,她练习了多次,还是觉得这招最是管用又解恨。
江百川把扇子打开,摇了摇,笑得一脸亲切,“二位姑娘,可是需要帮助?”
陆盛楠心头又是一跳。
果然是个登徒子,这搭讪的手段,跟画本子里写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