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色的迷雾空间里,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萧玉辰怔怔地望着前方那道熟悉的身影,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滑落,模糊了他的视线。
母亲!真的是母亲!
迷雾中心,沈晚雪的身影静静伫立。她的容颜依旧是记忆中那般温柔美丽,一袭素雅的白裙衬得她如同月下的仙子。然而,她的身影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飘渺感,清晰可见,却又仿佛隔着一层薄纱,如同水中摇曳的倒影,触之即散,带着一种不真实的凄美。
她微笑着,目光温柔地落在萧玉辰身上,那眼神,和记忆中无数个日夜里的一模一样,充满了慈爱与关切,足以融化世间最冷的坚冰。
但萧玉辰却敏锐地察觉到,在那温柔的眼眸深处,还蕴藏着一种难以化开的、深可见骨的哀伤与痛苦。那是一种仿佛承受了无尽折磨、历经了万般绝望后沉淀下来的悲戚,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忧郁之中。
她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禁锢着,只能用那双饱含悲伤的眼睛,无声地凝望着他。
“母亲!”
萧玉辰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与思念,哽咽着呼唤出声。他本能地想要冲上前去,想要扑进那个温暖的怀抱,想要感受那份只属于母亲的、独一无二的关爱。
童年时的委屈,成长中的孤独,以及此刻身陷绝境的无助,在见到母亲身影的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然而,就在他抬脚欲动的瞬间,一股无形却又无比强大的力量瞬间束缚了他的全身,让他如同陷入了泥沼,动弹不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就在前方不远处,那温柔的笑容,那哀伤的眼神,都清晰可见,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这种咫尺天涯的距离感,比任何刀剑加身都要痛苦!无尽的焦急与痛苦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让他几欲疯狂!为什么?为什么连在幻境中,他都无法触碰到自己的母亲?
“玉辰,我的孩子……”
就在萧玉辰内心饱受煎熬之际,沈晚雪那带着一丝空灵回响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无尽的时空,轻轻飘入了他的耳中。那声音温柔依旧,却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虚弱与疲惫。
仅仅是这几个字,就让萧玉辰的心弦被狠狠拨动,泪水更加汹涌。
然而,母亲的呼唤声还未完全落下,她脸上那温柔的笑容骤然凝固,眼中的哀伤与痛苦瞬间变得更加浓郁,仿佛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几乎在同时,周围那原本还算平静的白色迷雾,如同被投入了巨石的沸水,突然开始剧烈地翻涌、旋转起来!
迷雾化作了狂暴的漩涡,发出无声的咆哮,疯狂地朝着沈晚雪的身影吞噬而去!
“不!母亲!” 萧玉辰目眦欲裂,拼命挣扎,却依旧无法撼动那无形的束缚分毫。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温柔而哀伤的身影,在翻涌旋转的迷雾中迅速变得模糊、淡化,最终被那纯白色的漩涡彻底吞噬,消失不见。
只留下那未尽的话语,和那最后一眼中饱含的无尽悲伤与不舍,深深地烙印在萧玉辰的灵魂深处。
白茫茫的迷雾如同退潮般迅速散去,母亲那哀伤的身影和未尽的话语还萦绕在萧玉辰的脑海,但眼前的景象却已骤然变换。
他发现自己此刻正置身于一座异常华丽、甚至可以说是金碧辉煌的宫殿偏厅之中。雕梁画栋,琉璃瓦当,四周墙壁上悬挂着名贵的书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只有宫廷深处才会有的熏香气息。偏厅之外,隐约可见身着甲胄、手持戈矛的卫士在巡逻,戒备森严。
然而,萧玉辰却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透明的幽魂。他能清晰地看到、听到这里发生的一切,但厅内的人对他视若无睹,他也无法触摸到任何东西,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去干涉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他只是一个旁观者,被迫观看一段尘封的往事。
偏厅之内,没有旁人,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一位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穿着深色宫装的老妪。她身上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威严,眼神锐利,不怒自威。
另一个,则是一位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容貌清丽绝伦的年轻女子。她的眉眼与萧玉辰记忆中的母亲沈晚雪极为相似,但褪去了后来的成熟与忧郁,更显青涩与稚嫩,如同含苞待放的花朵。此刻,这位年轻的女子——无疑正是当年的沈晚雪——正微微低着头,白皙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犹豫和深深的不安,双手有些紧张地绞着衣角。
老妪将一封用特殊材质封好的密信,递到了年轻的沈晚雪面前。
“这是圣主让我转交给小姐的。”老妪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中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圣主吩咐,此事关乎我宗未来百年大计,小姐务必按照信中所言,即刻收拾行装,动身前往大疆京城,想尽一切办法,接近那个人……”
老妪后面的话语逐渐模糊,但那“圣主”二字,却如同惊雷般在萧玉辰的意识中炸响!
太一教的圣主!
他猛地想起沈惊鸿之前所说的话,想起他自称继承了母亲的遗志,想起他对太一教那绝对的掌控力!
当时的太一圣主,就是沈惊鸿!
这个认知让萧玉辰心头剧震,一股寒意从心底窜起。原来,这一切的布局,这一切的阴谋,竟然在那么早、早在母亲还如此年轻、如此涉世未深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他的舅舅,那个满口亲情、道貌岸然的沈惊鸿,从一开始就算计着自己的亲妹妹!
萧玉辰只觉得一阵反胃,但眼前的景象并不会因为他的情绪而停止。
画面如同流水般再次流转、变换。
金碧辉煌的宫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气派非凡、朱门高墙的侯府别院。时节似乎是春天,院墙内几株怒放的桃花开得正艳。
年轻的沈晚雪站在别院门前,换上了一身略显朴素却难掩天生丽质的衣裙。她脸上带着几分明显的忐忑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刻意伪装出来的、楚楚可怜的柔弱。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裙,迈着轻柔的步子,走进了那座对她而言充满了未知命运的别院大门。
庭院深深,桃花灼灼。
就在院内最大的一株桃树之下,一位身着月白色锦袍、身姿挺拔、气质卓然的年轻男子,正背对着她,负手而立,似乎在欣赏着满树繁花。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带着一种属于年轻权贵的自信与英气。
这年轻男子,萧玉辰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年轻时的萧定邦!虽然比后来少了许多阴沉和威严,但那股天生的贵气和傲然,却已显露无疑。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又或许是冥冥中的某种感应,年轻的萧定邦缓缓地转过身来。
恰在此时,年轻的沈晚雪也正好抬起头。
四目相对。
一个清丽绝伦、带着刻意营造的柔弱与无助;一个英气勃发、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与审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桃花瓣在微风中簌簌飘落,空气中弥漫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氛围。
萧玉辰作为这段记忆的旁观者,清晰无比地感受到,这绝非什么浪漫的偶然邂逅。年轻母亲眼中那一闪而逝的不安与决绝,年轻父亲眼中最初的惊艳与探究,都明明白白地昭示着——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相遇,一场从开始就充满了算计与目的的命运初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