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剑穗的青铜门钥泛着冷光,青筠腕间银铃却在海风中奏出暖调。她足尖轻点荒丘焦土,身后桃树顷刻花开十里,瓣蕊间浮动的却是归墟星砂。
\"三千年不见,师兄的剑愈发钝了。\"她摘下落英别在鬓边,青铜丝线缠绕的指尖抚过剑锋,\"这般锈迹斑斑,可斩得动永劫?\"
我望着她颈间新生的优昙纹,剑柄传来灼痛:\"你究竟是...\"
\"叮——\"
银铃骤响打断问话。天地忽如宣纸浸水,墨色晕染间化作往生阁初春景象。十四岁的青筠正踮脚折梅,雪瓣落满月白道袍,转身时眼底映着琉璃天色。
\"叶师兄,长老说焚天剑要饮心头血。\"幻境中的少女攥紧袖口,腕上新系的银铃叮咚,\"若用我的血...剑会锋利些么?\"
\"胡闹!\"我听见自己当年的呵斥,\"剑心通明即可,何须...\"
\"可我是巫族啊。\"她突然解开衣襟,心口处浮着淡青咒印,\"昨夜祭坛的火光,师兄看见了吧?\"
现实与幻境同时震颤。焚天剑突然脱手飞向桃林深处,剑锋划过处,那些含苞的优昙突然绽放,每朵花蕊中都坐着位巫族长老的残魂。
\"叶明澈,你可知这丫头为何能承三千劫?\"首座长老的虚影捏碎花苞,汁液凝成青筠的命盘,\"她血脉里淌着初代圣女的污血,生来就是优昙母树的容器!\"
青筠突然轻笑,腕间丝线勒入皮肉:\"长老们没说全呢。\"她引线扯碎命盘,星屑中浮出青铜棺椁,\"当年你们将我娘炼成门钥时,可没提过会诞下孽种。\"
西南天际炸响惊雷。棺椁中爬出的妇人浑身缠满根须,空洞的眼窝对着青筠:\"逃...快逃...\"声音未落便被优昙根须贯穿天灵,化作青铜汁液渗入地脉。
\"现在明白了?\"青筠抚摸着心口门钥,嫁衣突然燃起冥火,\"你每斩断一根因果,我便离母树近一分——昨夜子时,我已听见根须在血脉里唱歌了。\"
焚天剑突然破空而归,剑脊谒圣纹亮如烈日。我并指抹过剑锋,金血却在中途凝成冰珠——桃林深处缓步走出的蓑衣老者,手中鱼竿正勾着我的命魂线。
\"师徒重逢,怎的这般剑拔弩张?\"初代阁主抖落星砂蓑衣,露出与师父一般无二的面容,\"当年你跪在雪地里求我收留这丫头时,可不是这般神色。\"
青筠腕间银铃突然炸裂。她踉跄着跌进我怀里,青铜丝线蛇般缠上脖颈:\"师...兄...西南棺椁...\"话音未落便化作星砂消散,唯余半枚门钥烫得灼人。
\"痴儿,看看这是什么。\"初代阁主抬手招来桃木剑,剑身映出往生阁地宫的画面——师父跪在七十二盏魂灯前,正将青筠的脊骨炼入剑鞘。
\"你以为他真心疼你?\"他弹剑长笑,每声铮鸣都震碎十里桃花,\"这老东西早知破劫之法,却用三十年师徒情分哄你承下因果!\"
焚天剑突然发出悲鸣。剑穗门钥与桃木剑产生共鸣,竟牵引着我刺向西南荒丘。地面应声龟裂,露出深埋的青铜祭坛——坛上插着的,赫然是师父的本命剑!
\"明澈...莫看...\"剑柄传来师父残存的意识,\"当年为师...噗!\"
初代阁主突然捏碎桃木剑,师父的惨叫戛然而止。无数记忆碎片从裂缝中涌出:二十年前雨夜,师父浑身是血地抱着婴儿冲进地宫;十年前月圆,他在青筠茶中下锁魂散;三日前黎明,他将自己炼成剑鞘前最后的苦笑...
\"现在可看清了?\"初代阁主踩着师父的残剑,\"所谓正道,不过是场腌臜的...\"
\"铮!\"
焚天剑突然贯穿他的咽喉。我握剑的手被星砂灼得焦黑,却死死抵着他额间竖瞳:\"这一剑,为七岁那年你亲手掐灭的魂灯。\"
初代阁主的身躯突然雾化,在十丈外重聚时已化作师父模样:\"澈儿,当年你高烧垂危,是为师剜心取血...\"他眼角垂泪的模样与记忆重叠,\"你真忍心...\"
\"师尊教导,虚妄当斩。\"我引动河洛星图,阵纹锁住他周身大穴,\"只是弟子愚钝,三百年方悟透何为虚妄。\"
天地突然寂静。初代阁主额间竖瞳渗出金血,声音忽变回苍老:\"你以为杀了我便能终结?看看那丫头的心口!\"
西南荒丘轰然塌陷,青筠的虚影从归墟海眼升起。她心口门钥已与优昙母树同化,数万根须正顺着血脉爬向四肢百骸:\"师兄...时辰到了...\"
焚天剑穗的门钥突然飞起,与青筠心口的半枚完美契合。当青铜光辉笼罩荒丘时,我看见了真正的终局——所谓永劫,不过是初代阁主在归墟深处种下的悔恨,而青筠的血脉,正是浇灌这份悔恨的琼浆。
\"其实长老们说错了。\"青筠的虚影突然贴近,唇间星砂渡入我口中,\"不是我能承劫,而是师兄的痴念...\"她引着我的手握住焚天剑,\"...才能斩断这三千年荒唐。\"
初代阁主发出最后的嘶吼。他身躯寸寸崩裂,每块碎片都映着不同轮回的绝望。当焚天剑彻底贯穿优昙母树时,青筠的嫁衣在星砂中化作齑粉,她附在我耳畔的轻笑混着归墟潮声:
\"下次...别再给我取这么苦的名字了...\"
海天之间忽然落下花雨。往生阁废墟上,那株枯死的桃树抽出新芽,瓣蕊间浮动的星砂凝成银铃形状。西南残星终于熄灭,而我的掌心,只剩半枚染血的青铜门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