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鲲王城越来越冷了,有些小树经不起寒冷的北风,唰唰地掉着叶子。在离开王城的萧瑟小道上,一位衣着单薄的老者,拄着拐杖孤独地走着。
就在老人想找棵大树倚着坐下歇会时,他抬头便看到不远处的破烂亭子外,停着一辆普通的马车,亭内站着几人,为首的是一位戴着白纱围帽的年轻女子。
“明安,见过宋老先生!”明安向前施礼。
老人看清稍微拉开些许白纱的女子,“原来是公主殿下,宋志有礼了!”
“先生请起,明安已过继明家,不敢以公主殿下自居!”
这位孤身走在路上的,是原乌金书院院首宋志,他因宁昔一事受到了牵连,可他身份特殊,由国主亲自审问。既然宁昔已承认了身世,那他也没有隐瞒,承认了文考时,书院无法核查出宁昔的真实身份,是他利用了职权之便,替宁昔隐瞒。
赵衡最看重臣子的忠诚,连刑部这样的重要机构,都交给了虽然能力尚不足,但十分忠诚公正的曹正身上,由此可见一斑。
书院这样神秘而庄严的地方,当然容不下背叛之人。原本应该重罚,但是宋志不仅教导太子多年,深受太子敬重,更是与他的恩师一样是文坛泰斗,桃李满天下,在文臣中有着极高的威望,而且赵衡答应过保他平安。宋志是绝不可能在待在书院了,最终赵衡下令,允他辞官还乡,不得再入王城。
“先生您这是准备回苍谷山?”
“少夫人见笑,老朽空有才学,却愧对朝廷,辜负国主的信任,无颜再留在王城。”
“妾身不才,王城外开得‘安家’十余堂,却苦于毫无置办书院经验,老先生您若不嫌弃,可愿入我‘安家’,继续教书育人?”
宋志推辞道:“宋某德行有缺,恐误人子弟!”
“噢?可明安临行前曾与太子商谈,太子言:‘吾师学渊而不止,德厚且有节’”
“这!”宋志听到太子对自己有如此评价,不禁动容,他原本去意已决,可如今有点动摇了,教书育人本是他毕生所愿。
站在明安身后的郑南风,向前一步,把怀里的十封书信递到他手中,“我尚不如宋先生,且能从头再来,要不是老头子我年纪太大,这可就轮不到你喽!”
宋志看着手里的就任书出神,片刻后,躬身行礼,“宋志,定不负太子、少夫人所托!”
太子德才兼备,深受文武百官赞赏,能培育出如此出众之人的大师,且掌管乌金书院多年,明安早已垂涎欲滴,此番把宋志纳入“安家”,她就只管提供物资援助了。
处理完宋志的事情后,明安并不急于回城,而是站在亭内继续等人。
不一会儿,一双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出现。小超看了一眼走远了的宋志,又看了一眼亭内戴着白纱的明安,负气地哼了一声,退到一旁,蹲在地上用树枝挖着泥巴。
大超无奈,只得上前行礼,“草民见过,姜少夫人!”
明安神色流转,片刻后,她亲手把东西递了出去,“你们替他,拿回去吧!”
是隐竹阁的钥匙,大超连忙摇头拒绝,那边的小超负气地说:“公子亲手送出去的东西,若他没有亲手要回来,那肯定是不想要了!”
明安闻言,微微低头咬唇,僵直定在半空的手,紧紧扣住钥匙。
大超于心不忍,“公子只交代了我们护着宋老先生,至于隐竹阁,还请劳烦姜少夫人,帮忙看护。”
“保重!”说完,大超拎着孪生弟弟的后衣领,就向着宋志的方向走去。
“别把我含辛茹苦种的芙蓉给养死了,还有那大胖金鱼已经饿瘦了!”小超被人箍着脖子一路拖行,还不忘嗷嗷叫。
“天意如此……既然还不回去,那我就替你,好好利用!”
晌午过后,明安才回到“安家”,却被匆匆而来的区管家告知,思无邪跑了。
“什么叫跑了?”阿玖皱起眉头问。
“这些日子,府内经常有人议论宁公子被发配西北充军的事!无邪无意中听到后,就一直嚷嚷着要跟出府去,侍卫们当然不允。”
“可是,今日一早侍女给他送饭时,就发现他不在屋内,地上就只留下撕掉的药布。寻了半天,有百姓见到疑似他的人,跑了出城,向着西北边去了。”
明安听完,怔怔地向着西方望去,“随他去吧,我们都无法随性而为,就让无邪,替我们实现吧!”
“铁真,拿上我的帖子,去书院,把新上任的乌金院首请到隐竹阁一趟!”
“是!”
“阿玖,你同我进宫一趟……”明安甩掉没用的思绪,边走边下达一连串指令。
康度,乌金书院新任院首,年纪刚过不惑,他出身书院,就任于书院。其才华不输宋志,却少了宋志那份沉着睿智,多了几分憨厚老实。
几天后,当他越过还粘有一半封印纸条的隐竹阁大门,被引到书房时,明安正站在一排排的书架间。
“公……姜少夫人,康某有礼了!”
康度见对方似乎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到来,仍然沉浸在书海里,他一时间也不好打扰,只静静地候在一旁。可等了许久,仍未见对方抬头,他忍不住好奇地走近书架,到底是怎样的书籍,才能让人如此沉迷?
乌金书院,不可谓藏书不多,这位新院首,也是学识渊博。当他随便抽看了书架上的一本古籍后,立刻瞪大了眼睛,“见解不错!”
原本康度以为这只是凑巧,没想到他连抽几本,仍然是不可多得的好书,这下连他也沉浸其中。
当他看得起劲时,耳旁传来悦耳的声音,“您喜欢这些书?”
“喜欢!”
反应过来的康度抬头,有一瞬的惊讶错愕,“额,老夫失礼了!”
明安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她缓步走到案椅前坐下,“康院首正当盛年,又新晋院首,正是施展抱负的时候,怎的以老夫自称?”
“不敢当,不敢当!”康度赧然,依依不舍地放回手中的书籍。
明安看在眼里,“虽然院首喜欢,可这些都是友人珍藏,不便外借!”
康度原本还想借阅一番,没想到未曾开口,就被拒绝了,他目光流连在书架间,满脸失落。
“不过,既然是好书,岂有蒙尘之理!然……”明安抬手轻咳。
康度见有转机,失落的神情一震,双目锃亮,“姜少夫人,有何难处,尽管说来!”
“藏书珍贵,不宜勤阅,却可抄录次本,以供世人阅读!然而存书众多,以一己之力,恐难完成。”
“书院学子众多,且人人皆能执笔弄墨,固想请院首助力,早日让名着面世!”
“如此惊世巨着,能亲手抄录,是乌金学子之幸!”
想要借抄手,还有哪里比书院更能胜任的!
“好!”明安放下手中的竹简书,“可故人居所,不便久扰,明日辰时起,敞门三日,过时不待!
“有劳康院首,安排足够的学子!”
“成!”康杜行礼后便匆匆离开,回去做好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