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此时想死的心都有。
她曾经拿来忽悠王夫人的推销用语,此时反噬到了她自己身上。
她再觑她阿娘一眼,李氏只是闷头用筷子从盘中将剩肉寻出来,似未曾留心几人的谈话。
芸娘便小心翼翼道:“这其中关窍我也不知。我只不过是给那唐掌柜帮工而已……”她重重的强调着“唐掌柜”三字:“具体原因只有唐掌柜知晓了。”
罗夫人便点头道:“日后有机会定要向那掌柜讨教一番。”
未过多久便要到晌午。
院子里没有一丝风,天色却变暗了,只怕最晚到了天黑前就有一场雨。
柳香君同惜红羽在晌午前终于踏进了李家。
众人皆瞧见惜红羽原本一张泡发了的面孔此时更是红肿不堪,原本还算不小的一双眼足足肿成了一条缝,只当是这两姐妹在外间联络感情时说起了什么伤心事,便也不去点明,省的两人不自在。
柳香君主动向王夫人提起:“夫人今日既然进了城,不若去内秀阁逛游一圈,顺便将您的尺寸新量一下?”
王夫人今日在李家吃了极多肉食,原本就想到处活动好消食。柳香君之言正中她下怀。
罗夫人便朝自家儿子道:“该回家了吧,你那一窝蚕快死完了!”
罗玉一听,面上立刻着了急,急忙忙便回屋去收拾自己个儿的衣物。
李阿婆见罗玉终于要离开了,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这位少爷若再不离开,院里这棵上了年岁的桂花树可就要保不住了。
光她看到罗玉围着桂花树口中念念有词想找个合适的枝干做嫁接的情景都有好几次。
若这树真被锯成秃瓢,可怎么向房东交代。
待罗玉抱着衣物出来,王夫人的丫头上前接了过去,两位贵妇便起身告辞了。
芸娘见王夫人几人当真是要去内秀阁,便同李氏道:“阿娘,我陪两位夫人去‘唐掌柜’的铺子一趟,极快便回来。”
李氏便嘴角微翘,看她的眼神却一丝笑意都无。
芸娘被李氏瞧的打了个寒颤,忙忙低头出了院门。
罗家近几日已在江宁府置了宅子,打算将生意重心转移到江宁来。两位夫人来时便乘坐的罗家的两辆骡车。
待从李家出去时,便又在街边拦了一辆车,芸娘同青竹上了车将将坐稳,罗玉又随之上了车。
芸娘道:“你不去同你阿娘一处?”
罗玉却扭头不理会她,待骡车哒哒行了一阵,方转头向她道:“你怎的不收拾你的衣裳……上回不是说好要去我家住吗?”
芸娘心道:谁同你说好的?想的美。
这时便听青竹的声音响起:“谁同你说好的?想的美。”
芸娘心里一笑,正要夸奖青竹,却听青竹续道:“我阿姐又未同你成亲,怎的能住到你家中去。如若你要我阿姐住到你家中去,自然要同她成亲。只有你同她成了亲,她才会住到你家中去……”
她这车轱辘话来回不停重复,芸娘不禁扶额伤神。
骡马很快便到了内秀阁。
待几人下了车,芸娘同青竹要当先去开锁时,却见从另一辆车上下来了柳香君同惜红羽。
惜红羽面色苍白浑身无力,整个人几乎挂在柳香君身上。
芸娘将钥匙给了青竹,走过去关心道:“惜姨娘可是不舒服,宅子里有床榻,可先躺着休息。”
惜红羽紧闭的眼中滚下来一行浑浊泪水,缓缓摇了摇头。
一行人进了宅子,芸娘将摆了货架的房门打开,两位夫人进去瞧了,接连赞叹几声,又转到了摆了床榻桌椅的房间歇息。
忽然那柳香君便站起身,走到几个小孩身边道:“我们有几句大人间的话要说,你们便出去等等可成?”
芸娘对她今日数次自作主张早已不满,听她这言,当先便清脆拒绝:“不成,半点不成。”
柳香君脸上便现出几分哀求模样。
这倒是令芸娘很吃惊。
如若说她平日将自己称为小姑奶奶,那柳香君便能跋扈的自称为老姑奶奶,似这般求人的模样倒是极少见。
她探头望向其他几人,但见两位夫人面上均是疑色,只惜红羽面上却有了破釜沉舟的模样。
芸娘立刻便觉着定有什么麻烦事,拽了青竹与罗玉,仿似被火烧屁股,逃一般的出了房门。
但见柳香君伸手将房门重重一掩,惜红羽便起身委顿到了地上,虚弱无力的声音颤颤悠悠:“夫人……我对不起王家……”
院子里,罗玉已经忘了在骡车上同芸娘的别扭,十分热情的邀请两位去他家新宅子里参观:“既然今后我们同在江宁府,日后见面便容易了……我家在这附近的山上有好大一片橘子园,再过两天就能摘了呢!”
罗玉的话在耳边絮叨,芸娘的心思却放进了房中。
真是傻,跑什么跑,这是她的宅子啊!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出了事情要牵扯到她啊!
这想法一旦生了根,便在她心里弯弯绕绕不停骚动,令她恨不得当即就跑去听墙角。
她转头瞧着青竹与罗玉两张纯洁如朝露一般的面孔,便出声吩咐道:“这附近有家鸭血粉丝汤极好味,你们想不想吃啊?”
“不想吃。”他俩齐齐答道。
她急的抓耳挠腮,立刻想起这宅子还未开伙,取了两钱银子给青竹:“去买些木炭回来,今后也好煮水待客。还有茶叶。”
等青竹接了银子,芸娘又央求罗玉去帮青竹速速搬回来,免得青竹一人去耽误了时辰。
好不容易将两人打发走,她立刻蹑手蹑脚小跑过去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惜红羽此时已自她与奸夫的邂逅、珠胎暗结讲述到了她对奸夫的真情,并且开始祈求王夫人的谅解,
王夫人面色铁青的坐在椅上,双手紧紧握着两边扶手,仿佛没有那扶手的牵制,她便要扑上去打杀了那贱人。
“惜红羽,我可曾薄待你?你要如此让王家丢人?”她咬牙切齿。
柳香君见惜红羽面色苍白跪在中央已然有些摇摇欲坠,便忍不住轻咳一声想要替惜红羽说些话。
王夫人一个眼风扫过去,目眦欲裂:“你闭嘴!你忖着这里人多我不不能拿她怎样,便撺掇让她在这里求我?她的身契在我手里,在哪里我不能发卖她?!”
室内便安静下来,只留下惜红羽的啜泣声。
许久之后,罗夫人轻咳一声,倾身过去附在王夫人耳边低声道:“这,也算不得坏事……”
王夫人诧异的瞧向她,她又续道:“她既然要求去,你便让她去……再做个顺水人情把身契还她……家中只有你一个女人,多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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