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烛亮起,将床榻和地上照的纤毫毕现。
床榻上有一个大包。
地上也有一个大包。
芸娘当先冲去床榻上掀开被褥,被褥下只是一个塞满了衣裳的包袱皮。
她再去掀开地上盖着的被单,水仙乱糟糟的头脸当即闯入眼中。
被罗袜堵了嘴的小丫头被亮光惊醒,挣扎着睁眼瞧见芸娘,立刻哼哼着涕泪皆流。
芸娘一把将罗袜拽掉,水仙的哭声立时传遍了整个行殿。
“小姐,她们不是人啊——”
“她们脱光奴婢的衣裳,将奴婢绑成螃蟹啊——”
“不是奴婢不想去送衣裳,是奴婢没法子挣脱啊——”
怒火在胸中翻腾,仿佛下一刻,整个人就要炸裂。芸娘咬紧了后槽牙,低声问她:“谁干的?”
水仙将鼻涕吸溜一声,哽咽道:“奴婢没看见,奴婢将将进了门便被遮了眼。可听着声音……有些像……另两个房里的……”
芸娘深深喘了口气,一把将绳索解开,回头对依然矗立在门槛旁的殷人离道:“出去。”
房里,水仙哽咽着,悉悉索索的穿着衣裳。
方才的一阵动静,并未将另两个房中之人惊醒。
人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更何况此时还是两个。
院中间,芸娘抱着臂,冷冷瞧着殷人离:“即便是你出手,我也绝不放过,更何况是旁人。我卖不了你面子。”
殷人离听着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眉头一皱,隐隐猜到了她之意:“你是说,捉弄你的人同我有关?”
芸娘再瞪了他一眼:“你或许觉着这是小姑娘之间的玩闹,无甚大碍。然我却是六亲不认的主。我疯起来连我都怕,你就当我是条喂不熟的狗罢。”
她这话说的有些严重,殷人离待要细问,她已经一指殿门,冷冷道:“出去。”
殷人离有些气恼,转身便出了殿门。
深夜里,他蹙着眉行了半晌,这才打了个唿哨,对前来的侍卫指一指被黑暗包围的行殿,道:“派两个人守在门外。”
侍卫抬头瞟了他一眼,心内有些诧异,依言去了。
天亮的有些快。
芸娘将将躺下去不久,外间便传来了钟声。
躺在榻侧的水仙一咕噜爬起来,将今日芸娘要穿的衣裳取出来,外出打水,侍候主子起身。
铜镜里,添了一层一层妆粉的芸娘面上越渐精致,偶尔入镜的水仙却顶着一对肿桃眼。
芸娘郑重道:“这仇我会报,你要信我。”
水仙瘪了瘪嘴,心中便是有万般委屈,说出口的依然是:“只要主子无事,奴婢受苦也无事。”
芸娘打了个喷嚏,恨恨道:“你觉着我像是无事吗?”
她探头往院外瞧去,另两对主仆也起了身,正在做各式准备。
殿门一响,宫娥鱼贯而进,向各屋传着话:“太后瞧着今日天色好,用过早饭要带各位姑娘去猎场,请各位姑娘换上骑装。”
各位丫头忙将自家主子的骑装翻出来,重新侍候主子换上。
水仙重新打了水,将方才画好的妆面为芸娘洗去,重新化了个颇为英气的妆面。
芸娘转头同正在收拾衣裳的水仙道:“女子也要去打猎?我不会用弓箭啊!”
水仙安慰道:“小姐莫担心,女眷狩猎只是做做样子,应个景,重头还是在在男人那边。”
此时她正收拾到两件侍卫外袍,便问道:“小姐,这两件男袍怎么办?要还吗?”
此时院里,已穿好骑装的另两位官家小姐已呼朋唤友的院里溜达,准备结伴去用早饭。方姑娘银铃般的笑声夹杂着司马姑娘金铃般的笑声,得意的彰显着青春的豪气。
芸娘转头恨恨道:“还个屁!妹子来害我,兄长来帮我。好事坏事都归他一家人,想的美!”
她撺掇道:“扔进恭桶里,千万别手软。”
春日晨光透过新长了嫩芽的树枝,在小径上投下斑驳树影。
太后的正殿瞧着不远,然顺着曲曲折折的路径而去,也行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大殿里,太后还未出面,少女同青少男之间用屏风隔开,正等着向太后请安。
芸娘将将进了殿里,少女们原本嘈杂的低语声便静了下来。众人回首,一半的目光盯在了她的身上,另一半的目光盯在了她的额上。
芸娘眼神犀利往人群中瞧去,最终依旧将目光盯在了方姑娘和司马琼面上。
此时不知司马琼同一旁之人说了些什么,那周遭一片都瞧着芸娘,捂嘴窃笑了起来。
很好。她想。姑奶奶就怕你不嚣张,免得姑奶奶报复错了人。
有不知情的单纯姑娘瞧见芸娘额上青紫,悄悄问她:“额上是怎地了?今日才狩猎,莫非你昨儿便去练了骑射?”
芸娘额上的青紫已被妆粉遮了泰半,依然能瞧出来轮廓。
芸娘笑一笑,并不多言。
未几,太后在宫娥的搀扶下进了大殿,众人忙忙跪拜,口称千岁,这才分了男女席,陪着太后用过早膳。
猎场就在近处,皇族众人每年会来过数回,离宫里常年养着群马,以备不时之需。
春日才至,陆地动物将将冬眠苏醒,南归禽鸟长途回北地,体内脂肪将将耗尽,实则不是最好的狩猎季节。
然而有什么所谓呢?太后又不是要选武将,她老人家不过是提供一种少年人适度展示、沟通的舞台罢了。
先行用过早饭的少男少女们已先往马场而去。
芸娘站在离宫门前,瞧着半生不熟的靓丽少女们,深深叹了口气。
有旁的姑娘瞧见,便同她搭话:“等什么?”
芸娘道:“怎地不见戴冰卿戴姐姐?”
那姑娘一笑:“妹妹你好傻,我们跟着太后来的,都是未定亲的人。戴姐姐已经定了亲,自然不会再出来。”
芸娘奇道:“她已经定了亲?”也对,戴冰卿已有十六七岁,又是那般温柔大气的女子,怎会耽误亲事。
那姑娘点头道:“定的是刑部尚书家的公子,未入仕,学了一手郎中的活……”
安济宝?那个碎嘴八卦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