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比骡子快。
芸娘坐在殷人离身后,转头对缀在众人身后的晚霞大声喊道:“丢了板车,牵着骡子,先回铺子里——”
数十只马蹄的声音险些要将她的声音淹没。
她着急的拉了把殷人离,高声道:“快回去,莫丢了骡子,我日后还有用。”
殷人离略略降低了速度,对驰骋在身侧的阿蛮道:“你去接应晚霞。”
阿蛮着急唤道:“公子!”见殷人离再不理会于他,颇为幽怨的瞟了眼芸娘,不情不愿的打马返回了。
芸娘揪着殷人离衣裳,重重的放下心来。
好在前来接应的是殷人离的人,如若是匪徒,她是再也没有力气逃开了。
如若被匪徒杀死,日后她的魂魄只有日夜跟在殷人离身侧,向他寻被牵连的仇。
众人极快进了城门,脱离了危险境地。
殷人离打了个唿哨,不用多说,众下属便已四散开去。
芸娘偏了头对殷人离道:“放我去铺子前便可。”
然而殷人离一甩马鞭,未多时,却已停在了水安堂门前。
包扎在腕间的粗布被取下来,安济宝瞧了瞧芸娘腕间伤口,吃惊道:“哇,好大两个牙印,那得是多粗一根蛇!”
他再看一看伤口,叹道:“捂了太久,看着像是馊了,得把腐肉剜去……”
芸娘立时缩回手,急道:“我不治了。”
殷人离奇道:“我一路上几次三番将她伤口冲洗、包扎,怎地还会腐?”
安济宝一笑:“开个玩笑。我只是好奇,是谁处理的这伤口,竟然媲美于我。”
他取出药酒擦拭过伤处,重新抹了药膏。再要用干净纱布包扎时,芸娘便缩回了手,道:“可不能包扎,若被阿婆她们瞧见,我可不好再出府。”
安济宝只得再开了两日药膏给她,嘱咐她每日擦三回,这才悄声同殷人离道:“你俩怎地撞在了一起,我不感兴趣。可我瞧着你如今是有了软肋。有了软肋的人能不能再替皇上卖命,你回去多想想,趁着皇上哪日心情好,调你去个闲职,你也好多多花时间在终身大事上面。”
殷人离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拉着芸娘出了医馆,慢慢牵着马送她回了铺子。
晚霞遍天,秋风吹来,已经有了凉意。
芸娘下了马,同殷人离交代道:“日后遇见我,一定要当做不认识我,省的我再被你牵连。我只是个卖胸衣的,不想沾染那些江湖朝政之事。”
殷人离便想起安济宝方才说的那番话来。
他轻咳一声,道:“昨日我不就是当做不认识你?是你主动粘上来的。”
芸娘偏头想了片刻,点头道:
“昨日是我蠢。日后无论在何处,我若是遇上你,绝对不主动同你说话,省的惹火烧身。
以后每个月的分红我便让晚霞送去,你我最好少见面。只要我安全,我才能赚钱,我赚钱,便是你赚钱。这样对阿蛮也好。”
芸娘说完这么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再不理会殷人离,转身便进了院里。未几,院里便传出一阵欢快的叫声:“晚霞,骡子可牵回来了?明日去买一顶车篷,我们可算是有骡车了……”
殷人离站了半晌,心中百感交集。牵着马出了忠良街,就着初上华灯,一路往外行去。
待要上马时,他瞧见沿街灯火辉煌处,一间首饰铺子十分显眼。
他将马停在门前,缓缓进了铺子。
他依然还做一身农户打扮,只早早将背后的假驼背和下巴处的胡须摘去。挺直了腰板时,依然有几分倜傥的模样,引得铺子里的正在挑选首饰的几位年轻妇人红了脸。
伙计前来热情招呼,他沿着柜面上摆放的饰物瞧过去,半晌方问道:“及笄礼,送何物才好?”
伙计看着他这身装束,有些为难。
殷人离便从袖中取出几张银票摆在柜上,伙计忙忙取出一只木盒,盒中摆放着一只极为华贵的玉佩。
殷人离拿在手上瞧过,再往柜上看了半晌,指着一只镶嵌了华美红宝石的簪子道:“那个呢?”
伙计忙忙将那簪子取出来,笑道:“客官果然好眼光,这簪子是昨儿才到的新货,整个大晏就这一枝。只是用来送做及笄礼却不适合,此物最宜用做定亲之物”
殷人离听罢,默默忖了半晌,吩咐伙计将两样都包起来,爽快付了银两,慢慢踱出了铺子。
过了两日,到了八月初八,秋雨开始淅淅沥沥,芸娘便不去铺子,只在左府里胡吃海睡。
用了早饭用午饭,用了午饭还等着用晌午饭。
左屹下了衙,前来陪左老太太说话,便说到了这两日的秋闱上。
左老太太道:“这样的天色,于书生却是有些难捱,寒窗苦读过,还要寒衣赴考。”她瞟了眼在一旁嗑瓜子的芸娘,续道:“苏家娃儿,这回怕要下场吧?”
左屹恭敬答道:“昨儿我见他时,曾考教了几番。苏陌白对答十分得体,此回下场该无误矣。”
芸娘听过,奇道:“怎地小白哥哥还要乡试?她此前不是已考上了举人?”
左屹便恨铁不成钢道:“平日见你对他事事上心,此回到了大事上,你倒又成了懵懂小童。”
他饮过一口茶,见芸娘停了她的瓜子,端端正正坐在椅上做出愿闻详情的模样,只得道:“上回乡试时,苏夫人正病着,苏家哥儿心里有牵挂,哪能安心赴考。后来虽中了举人,再也无心未参加后面的春闱。此回自然要重考一回。”
原来如此。
芸娘听过,急道:“他明日便赴考,他的一应文具却不知准备如何?”
她想到他阿娘对他要求甚严,除了学问,便是日常起居也是要求他诸事亲为,也不知他可是将赴考诸物都准备稳妥。
左屹便揶揄道:“你忙着你那劳什子的买卖,百忙之中竟能抽空想起他。为父早已准备好一份文具,差人送去了国子监。”
他叹道:“你长姐都比你上心。有件番邦供上来的无毛紫鼠皮外袍,是先皇早先体恤为父带兵受冻,赏给为父的。虽只有一层,却十分暖和。为父此前将外袍送给莹儿,她从未用过,倒是主动提出来,为父又送去给苏哥儿。”
芸娘听过,方放下心来,想着万事俱备,苏陌白又是个有才的,应是顺利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