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白几步往前,到了芸娘面前,含笑唤道:“芸妹妹。”
芸娘倏地红了脸,嗫嚅了半晌,方低声道:“你,忙完了?”
苏陌白点了点头,笑眯眯道:“明日我去看阿婆,你外出吗?”
芸娘便又垂下头,一时不知该如何答他。
柳香君扑哧一笑,赞叹道:“真是要酸倒牙。”
她同苏陌白道:“苏公子既然要去左家,我们东家自然是要在府上等候。横竖铺子里也无大事……”
忽的又想起来青竹及笄的事,便道:“苏公子明日来铺子里便好。明日青竹及笄,夫人同李阿婆都要去铺子里。”
苏陌白闻言,便点点头,道:“如此我便明日去铺子里寻你。”
芸娘听罢,忙忙交代道:“千万莫让司马东知道。”
苏陌白一抬眉:“怎地他还去叨扰青竹?”忖了忖,道:“我会去规劝他。”
站在一旁的殷人离不欲看此情景,便向苏陌白抱拳道:“为兄有事,先行一步。”
芸娘忙忙唤住他,道:“前几个月的分红还未给你……”
殷人离瞟了她一眼,只见她神色坦荡,看他的目光同看柳香君等人的模样没有不同。那目光此前他从未细思量,如今想来,也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他冷冷道:“日后有分红,便让晚霞送过去给阿蛮,不必专门寻我。”转身大步去了。
芸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狐疑道:“小白哥哥,你方才惹了他?怎地他又是一副被人欠钱的模样?”
苏陌白摇头道:“师兄前途未明,心情低落,也是人之常情。”
他见芸娘此时并无离去的打算,奇道:“你们今日有何正经事?”
芸娘向青竹努努下巴:“替她操心亲事。”
她问向柳香君:“今日还余下几人?”
柳香君一摊手:“一、二、三、四,一共安排了四人,青竹一个都没瞧上。”
青竹便恨恨瞪了柳香君一眼:“你寻的那些歪瓜裂枣,你自己都瞧不上,怎地好意思介绍给我?如若我日后姻缘不好,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柳香君便叹口气,道:“这几位公子平日不觉着有多丑,今日看来,却格外的丑。算我白操心,日后再也不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到了第二日,李氏同李阿婆借着礼佛的借口从左府出来,去铺子里为青竹行了及笄礼。
芸娘喊了两桌席面,自家十几口人在铺子里热闹过。
李氏托了四邻为青竹留心适婚人选,再次将青竹的亲事放在了重中之重的高度。然而高要求下却难称心,青竹的亲事自然悬到了空里。
辗转进了五月,初夏来临,铺子里摆着的胸衣样品全然换上了夏款,也到了胸衣买卖的旺季。
时值午时,天色有些暗沉,微微起了风,眼看着便要迎来一场雨。
柳香君买了衣裳等物,去幼童园里探望永常。从外间回来时,还未进门,已扬声喊道:“东家,快,看我遇见了谁?”
芸娘已将此前的账本算清楚,将各股东的分红列出来,正将自己的私印交给青竹,指使青竹去钱庄兑换银票,好将各股东的分红分发下去。
她听闻外间动静,只扬声“暧”了一声,继续同青竹道:“快快去,一个来回一刻钟,雨下不下来。”
青竹将兑票和私章仔细装进袖袋里,抬脚出了厢房。只几息间,却蓄了满眼的泪花回来,合身便扑在芸娘肩头上。
此时外间脚步声渐近,柳香君同旁人的说笑声进一步传了进来。她往厢房里探进身子,同芸娘道:“东家,快看,我遇见了谁?”
说话间,另一道倩影闪现,一位有些眼熟的美妇人盈盈站在了门外,同芸娘含笑道:“东家?”
风刮的越发大,几息间,头上铅云密布。
柳香君的房里,美妇人董盼儿听闻柳香君讲完了过去事,叹息道:“我实在未想到,将秋波留下,竟险些害了她。好在有东家出手,否则……”
芸娘一笑,道:“过去事过去毕。如今阿妹唤青竹,是我嫡嫡亲的阿妹。那些青楼之事,也望你莫再提起。”
董盼儿明了,便不再多言,只是到底不好将此事揭过不提。如若留下埋怨,反而惹了人。
她出了房,站在隔壁掩着的房门外,透过窗棂往里道:“青竹,诸事都是误会。当年我心里是疼惜你的,并不是不要你。”
说话间,天上一声惊雷炸响,暴雨如瀑般浇了下来,立时在董盼儿的襦裙边上溅上了一圈泥点子。
房门从里间打开,青竹肃着脸出来。
虽眼圈依然发红,可却挺胸抬头,气势不可挡。
她铿锵有力道:“若不是你当年成全,我便遇不上我阿姐。如此看来,你倒是我的恩人。”
她闪身进了伙房,吩咐丫头春杏煮个鸡蛋用来敷眼睛,又冒雨去往前铺,将雇来的女伙计呵斥的狗血淋头,充分展示了自己当家做主的优越性。
大雨不停歇。
董盼儿一时走不了,又没有真的想离开,半推半就间,上了饭桌,一边讲着自家在京城的生活,一边打量着芸娘的神情,想觑空将她的心思说出来。
“妾室极难,又要顾着主母的体面,又不能远离了老爷的疼惜。如今一别七八年,我也色衰而爱驰,一个月里见不上老爷几回。”
她见芸娘只当做话本子听,并无旁的反应,只得续道:“受冷落的这些年,我倒是同主母关系亲密,两人手上多少有些积蓄,想寻个什么买卖做一做,最好是,女人的买卖。”
芸娘点点头,同春杏道:“去问问青竹还吃不吃饭。生气归生气,总不能饿肚子。饿瘦了,身段要受影响。”
春杏放下筷子,极快的去了。
董盼儿只得将话说的再明白一点:“东家如今的买卖在京城落脚不久,可缺银钱?我那里多少能帮着东家一些……”
芸娘倏地抬头,眯着眼睛向她望去。
董盼儿长舒一口气。
可算是让姑娘听明白了。
厢房里,芸娘将面前叠放高高的一摞账本一一翻过。
过去一年多的账本积累到如今,明明白白的写着几个字:
不差钱。
芸娘笑道:“买卖股东已定,且各个来头不小,近十来年只怕都不会变动。你若想帮着卖一卖胸衣,倒是可以,入股却无法。”
董盼儿忙忙前倾身子,问道:“怎么个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