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从那院里缓缓挪出来,沿途买了诸多零嘴和玩物在手,方去往早晨进过的羊肉馆。
途中有人叫卖刀具,芸娘站在一边瞧了许久。
那摊贩见芸娘看的认真,不遗余力的推荐道:“买回去开了刃,拿去杀牛宰羊不在话下。若是用来割熟肉,还有如筷子一般细的匕首,女子使用,十分雅致。”
她提起一把刀具看看,放下。又提起另一把,握在手里试一试。
摊贩说的不错,每种刀具都十分适合用来割肉,或者杀人。
如若真到了施美人计的时候,即便她有胸衣上的钢针,然而手里多一样武器,赢面总会大一点。
然而她一路上能获得克里瓦的信任,除了她所表现出的同皇帝作对,还有一点,便是她的不设防。
她甚至连指甲盖都没有长的。
此前她自保清白,是靠她灵机一动,利用大汗的名头来庇护她。
然而近些日子,随着克里瓦对她越来越信任,克里瓦的目光便越来越久的在她身上流连。
那目光不似狼,却似狐。她猜不透他对她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是想动她一动,还是将她留给大汗。
她也不知道她内心里,是希望将他勾上一勾,还是将他凉一凉。
勾栏里的姐儿,面对恩客时,是什么表现来着?
好像有饿虎扑食,一出手就将恩客拿下的。
也有欲拒还迎,指望着吊起恩客胃口,做成长久的买卖的。
芸娘叹了口气,转头又慢慢往前挪。直到离那羊肉馆近了,瞧见铺子门前,高大魁梧的番邦侍卫一脸着急的站在奶娘身侧,便用上些力气快走几步。
那侍卫在人群中瞧见她,气势汹汹而来,当着她面将万丈怒火化为一长串她听不懂的番邦语,其喷出的满是膻味的口水险些让她闭了气。
她却只能乖乖挨着,等那侍卫骂过,方将沿途新买的两个沙梨递过去,讨好一笑:“大人骂的口干,先补些水。”
回客栈的路上,芸娘细声细气的做着解释:“我从茅房里出来,正巧遇见羊肉馆后院有卖新鲜羊肉的摊贩。我原想着跟出去寻见那摊贩,多买些生羊肉带回客栈,也好让各位大人都解解馋。”
那侍卫听闻,转头瞟了瞟奶娘怀中所抱之物。
其间可并无什么羊肉。
芸娘续道:“我久未出门,对此处又陌生,将将从后院出去,行了两步,便迷了方向。好不容易寻见了回路,这才看到了大人。”
话说到此,她便肃了脸,向奶娘交代道:“回去千万莫向克里瓦大人说起此事。若大人听闻侍卫哥哥因贪吃羊肉而弄丢了我,只怕要重罚侍卫哥哥。”
侍卫听闻,面上忙忙换了表情,附和着芸娘的话头,同奶娘摇头:“不说的,不说的,说了大人打我的,我就打你的。”
奶娘忙忙应了,安慰着侍卫:“大人放心,你我是友人,真真的朋友,我们怎么牵累大人。”
回客栈的时候,克里瓦并不在房里。
乌玛瞧见芸娘进来,将她身子各处检查过,见并无凶器等物,这才将她放了进去。
芸娘行了几步,回头对乌玛笑一笑,道:“你再不花些心思,克里瓦大人便要爬上我的床。凡是成了本小姐的男人,便不能再有旁的女人。那时你再敢动心思,就等着本小姐灭了你这狐媚子。”
乌玛闻言大怒,一把抓住芸娘发髻,恶狠狠喊了一串番邦话。
奶娘合身扑过来,一把将乌玛推开,煽风点火道:“你这奴婢,论姿色拼不过我家小姐,还想给我家小姐穿小鞋?记住你的身份!”
乌玛狠狠瞪了主仆二人一眼,转身去了。
待进了房里,奶娘察觉近处无人,便低声同芸娘道:“姑娘可是有什么打算?”
芸娘瞟她一眼,冷冷道:“怎地,我有何事,还要向你汇报不成?”
奶娘蹙了眉道:“姑娘怎地还想不清楚,你我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同生同死。以后哪怕进了阎王殿,排队喝孟婆汤时,都站在前后脚。”
芸娘闻言,问道:“同生同死?那你当初骗我吃那毒药时,怎么没想过同生同死?”
奶娘一滞,半晌方道:“那时姑娘诸般不配合,老奴心急。”
她将声音压的更低,道:“前线上十万大军在等,大战一旦打响,成千上万的人命顷刻间就去见了阎王。那粮食至关重要,至少要在大战前半个月送去番邦兵士口中。战场上,番邦兵士多死一人,我方兄弟便多活一人。”
芸娘闻言,只叹了口气,方淡淡道:“乌玛喜欢克里瓦,如若能教她主动去引诱克里瓦,便能在关键时为我所用。”
奶娘闻言,静默半晌,踱出了屋外。
晌午时分,克里瓦回了客栈,依旧为芸娘送来了两碗白饭。
芸娘想起白日那郎中的叮嘱,便冷冷向着克里瓦道:“我虽知这白饭是好物,可你日日送来给我用,却是本着试毒之心。我每每想到此事,同你交好的心思便歇了一歇。”
话毕,她恨恨起身,从桌案上堆放的所买之物中寻出一个木盒,手一扬,丢出了屋外。
克里瓦奇道:“是什么的?”
芸娘却不理他,只坐回桌前,将那两碗白饭吃的一粒不剩,方自行爬上炕,背对着克里瓦而躺,再不同他说一句话。
克里瓦端着空碗出了屋,弯腰捡起那木盒。
等回了他的房里,将那木盒打开,瞧见里面端端正正摆着一把纸扇,扇面上画着一弯明月,明月旁写着一句缠绵悱恻的簪花小楷,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克里瓦看了半晌,眉头一会紧,一会松,起身又往芸娘房里而去。
芸娘躺在炕上,听闻有熟悉脚步声,并不抬头,闷闷道:“你还来作甚?还要拿我试何种毒?一应都拿过来,我若吃不下,你寻人压着灌我都由你。”
克里瓦听闻,只握着扇子问她:“扇子画的什么的?”
芸娘听闻,撑起半边身子恨恨道:“怪我一厢情愿,还寻什么官运亨通的扇面?!你将我献给臭烘烘的大汗,自然都能官运亨通。”
克里瓦听过,双眼再定在扇面上“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两行字上,只原地痴痴站了半晌,方开口问道:“你真的,中意我的?”
芸娘一手捞起枕头扔去地上,哽咽道:“滚,傻子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