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坐在房里,开始给江宁的赵蕊儿写信。
京城有仿货出现,难保旁的各府没有。
她只下笔几字,便又停了笔。
最近一回,李大山从江宁送来各成品胸衣的零部件时,未提到过同类事。
如若是赵蕊儿那边出了问题呢?她若早早提及,万一打草惊蛇呢?
她再将往期账簿细细查看过,又同往年的数据进行了对比。
无论是同比还是环比,都暂未看出问题。
京城的仿货是近一月内才出现的,江宁即便是有问题,一时半会从账簿上也体现不出来。
如若江宁没问题,事情是从京城才开始呢?
是谁能处心积虑的将胸衣生产最为机密的图纸和工艺泄露出去?
生产女工吗?有可能。
她当初为了怕工艺泄露,只令每个帮工掌握胸衣零部件中的一两个制作工艺,为的就是生怕帮工学去了做法,另起炉灶。
然各帮工联合起来,工艺就完整了。
但即便是帮工,也不一定能将她所有款式的胸衣制作都学了去。
且现下,成品胸衣的制作几乎全由江宁及旁的几处生产基地产出,零部件运来京城后,只需寻人按顺序组装便可。
只有定制化的胸衣,才需要在京城当地生产。
芸娘立时梳起妇人头,同铺子的女伙计换了衣裳,略作伪装,又往仿货铺子里去了一趟。
守铺子的女伙计看着才上岗,对胸衣的穿戴等事极不熟练。芸娘问的都是普通问题,这媳妇子回答的也是前言不搭后语,错误百出。
再看所售的胸衣,有永芳楼里摆放的最新款,也有刚到京城时所卖的旧款。
看其工艺,每种零部件,有做的好的,也有胡乱搪塞的。说明这其中有熟手,还有新人。
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却又仿似有些头绪。
她回了好春光后院,一边梳理着她掌握的信息,一边等放出去的几人回来送消息。
最先带来消息的是晚霞和青竹。
青竹愤愤道:“那几个婆子,一开门,认出是我,便急着要关门。晚霞闯进去,瞧见她家炕头上放着的,不是胸衣材料是什么?都不在咱家做了,这就是给旁人做的胸衣部件。”
果然是这样。
芸娘问:“可说出来背后掌柜是谁没?”
青竹一边看着芸娘神色,一边忐忑道:“寻见的这个婆子没有同掌柜直接联系,有个中人在中间……”
她说到这里,话头一转道:“阿姐,喜欢你的人那么多,有我,有柳香君,有罗大嫂、罗大娘,晚霞彩霞……许多许多人都喜欢你……”
芸娘的心便沉了下去。
有个人名从最开始就在她心底徘徊,到了此时,已经是呼之欲出。
这京城里,对各种胸衣款式和尺码,除了芸娘本人之外,只怕就只有一个人最为熟悉。
那些仿货铺子里的胸衣,为何款式多是初到京城时的样式,以及定制胸衣的样式?
那是因为,只有这些胸衣的图纸在京城。
成品胸衣的图纸都直接寄去了江宁,只有芸娘手里有备份,别人都是没有的。
她深深吸了口气,嘴角噙着一丝浅笑,看着青竹:“那中人,是不是黄花?”
青竹沉默,担忧的看着芸娘。
芸娘冷冷一笑,道:“你放心,我不会为了一个人吐两回血。”
然而,对一个人的认识,却是愈久弥新的。不到最后一刻,可能都不知这人的底线到底在何处。
她向晚霞和彩霞命令道:“你二人去跟着那些旧帮工,顺藤摸瓜,将几个仿货铺子的背后掌柜揪出来。此事俱在暗中进行,莫惊动了黄花。寻到那些掌柜,先莫动手,只打听其家世背景。”
她倒要看一看,是哪些人想来将她的买卖咬上一口。
这个时代还没有什么知识产权的说法。
然而,没有对知识产权的保护,并不代表窃取她胸衣的设计是正确的事。
过了三四日,晚霞和彩霞的消息传来,四个仿货铺子共有三名掌柜,彼此之间是近亲,暂时看不出有官宦背景,俱是京城不大不小的富户。
彩霞看着芸娘,试探着建议道:“主子,不若再去寻殷主子打听打听?殷主子知道的消息要更多。”
殷人离?芸娘忽的想起来,她还认识一个殷人离。
然而,这位公子此时有时间吗?她今早在家门口,还看到他同那位英姿飒爽的姑娘含笑离去的场景。
问他?他有那个闲工夫来管这档子闲事?若打扰了他陪着姑娘骑马的兴致,他不会抽出他的利剑来砍她?
她哼了一声。觉着不解气,又连啐两声,方拉着脸同彩霞道:“你莫忘了,你是我的人。若你惦记旧情,我便送你回去。左右不过是一墙之隔,于你十分方便。”
彩霞忙忙告饶,芸娘方摆了摆手,道:“再出去打听,有新消息随时来报。此时莫去寻殷人离,我的买卖,从不指望靠男人。”
等诸人皆去,只留她一人时,她翻看着账本,便默默在账本上画了一颗猪头。
等在旁边写着殷人离三个字,她方用笔头狠狠点着纸上猪头,哽咽道:“姓殷的,你的心是肉长的,我的难道不是?在我有难的时候,你还要和旁人出双入对,往我心上扎刀子……”
她心里难受,然她笔下的猪头却笑的极其欢喜。她一把将它揉碎丢去地上,啜啜泣泣起来。
深夜的李宅静寂,众人皆入睡。
殷宅里,彩霞站在外书房里,赔着笑央求道:“……小姐数回警告奴婢,莫将她的消息外传。求殷主子再莫为难奴婢,若被主子发现,只怕奴婢再无容身之处。”
殷人离看着桌案上的这张纸。
这是画了个什么?猪的头?她骂他是猪头?
他莞尔半晌,仿似没听到彩霞的央求,问道:“她没问过司徒姑娘的事情?”
彩霞摇头道:“小姐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只怕还没有时间想这回事。”
他便蹙了眉。他花银子赁来的姑娘,日日同他出双入对,芸娘竟然未喝醋?
他再将目光盯在那画了猪头的纸上。
半晌方叹了口气,道:“告诉芸娘,那几个掌柜没什么背景,都是逐利之徒而已。对付他们也不难,去查一查缴税方面有无问题,自然能将他们送进牢里。”
彩霞见他丝毫未将她的担忧听进去,只得苦着脸翻墙回了李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