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的亲事和旁人不同,她的回门,自然也与旁人不同。
旁的姑娘回门,是因着初嫁却思念娘家,回家探亲。
她的回门,是因着同娘家结了仇,要亲手报仇。
马车在李家门前停下时,等在门外的除了几个下人,便只有歪斜了半边身子的李阿婆。
芸娘下了马车,见殷人离磨蹭着不肯下来,便回头灼灼瞧着他:“怎地,你这位好女婿,不敢见你的好岳母和好妻妹?”
他只得以手掩鼻,红着一张脸下了车厢。
李阿婆瞧着一对璧人站在她面前,心下十分满意。
一个威风,一个娇羞。
一个杀气腾腾,一个胆怯心虚。
嗯?怎地性别有些错位?
她歪斜着身子上前,喜滋滋的拉住孙女婿要细瞧,孙女婿便羞怯的低下了头。
芸娘转头打量了一圈眼前之人,冷笑道:“推出阿婆来打发我?”
她乜斜着李阿婆,咬牙切齿道:“阿婆身子不好,我忍了。”
李阿婆便一笑:“XXXXX……”
芸娘哼的回头,大步进了家门,扬声喊道:“青竹,给姑奶奶出来!”
一旁韭菜怯生生上前:“大小姐,夫人病了,二小姐去了铺子。”
一个装病?一个躲了出去?
她恶狠狠对韭菜道:“你同蒜头助纣为虐的帐,我们回头再算!”
她大踏步进了李氏房中,果见李氏面朝里躺在床上,将脑袋都包进了棉被中,只留了满头青丝在外。
芸娘便拉着凳子坐在了床边,缓缓道:“我生了病都能忍着回门,阿娘却倒头不起。冬日时闲,天长日久,风里雨里,我等着阿娘起身。”
李氏倏地从被窝里钻出脑袋,继而整个人都坐起身,仔细打量着芸娘:“怎地病了?何处病了?可有瞧郎中?”
芸娘憋了几日的眼泪珠儿终于落了下来:“阿娘竟还想着关心我,我以为阿娘将我卖出去,便当再没我这个女儿了!”
李氏忙忙将她搂在怀中,取了帕子为她拭泪:“阿娘怎能当没有你,阿娘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你们姐妹俩。”
芸娘便挣扎着从她怀中出来,憋着眼泪质问她:“将我药倒,亲自敞开大门,让旁人掳了我去,也是为了我?”
李氏讪讪一笑,麻利下榻,收拾好床铺,方想出了理由:“你翻了年都十八了,你若不赶快嫁人,青竹也要被你耽误成老姑娘。阿娘瞧着殷伢极好,事事都想着你。”
她见芸娘依然嘟着嘴流眼泪,便叹了口气:“都怪阿娘,不会教娃儿,将你养成个倔脾气,才逼迫的殷伢行了险招……”
她点了点芸娘额头:“对殷伢好一些,他没有根基,不容易。”
芸娘便低着头不理她。
等她说完这一席话,方瞧见芸娘的装扮,惊道:“怎地还梳的姑娘头?你可是出嫁了的新妇!”
这便是芸娘对抗这一门亲事的手段。
依然梳着她当姑娘时常梳的环髻,以此对外表达她不承认亲事的态度。
她冷哼一声,抹了眼泪嘟囔道:“这婚事是你们设计的,不是我真想要的。等我缓过劲儿来,就同他和离。”
李氏大惊道:“怎能将婚事当儿戏?”
她立刻反问:“不是你们先当成儿戏的?”
李氏再反问:“不是你先倔着磨搓殷伢的?”
她委屈的跺脚:“你到底是谁阿娘?”
李氏便坐在床边,牵着她手耐着性子道:“我们女人家,遇上像殷伢一般的男子不容易。便是你阿爹,说起来不花心,也隔三差五往左老太太赏的两个妾室房里去。殷伢眼里只有你一个,事事都为你着想,哪里不好了?”
芸娘便闷着头不说话。
李氏好言劝慰着:“等你回去,莫再同他置气,好好过日子是正经。他便是再中意你,也是个人,也有七情六欲烦恼高兴。你若闹腾的将他凉了心,想再热乎起来可不容易。”
芸娘默坐半晌,方低声道:“那得等我报完仇再说。”
李氏大惊:“嫁都嫁了,还想着报仇?”
芸娘梗着颈子反问:
“是哪个开的那药?
是哪个端着肉粥骗我喝下?
又是哪个背我上花轿?”
李氏又惊了一回:“永常那般小的小娃儿,你都不放过?”
芸娘冷哼一声:“原本我不知道是永常背了我,现下我知道了。定不让他好过!”
她出了李氏房,同韭菜道:“去铺子里唤青竹回来。告诉她,她若晚回来一刻钟,她姐夫便要再去打一回姓高的!”
韭菜忙忙应了,逃一般的出了宅子。
青竹回来的极快。
她进了院里,当先狗腿的唤了殷人离两声姐夫。
紧接着,便眼尖的瞧见了他一直捂着的鼻头。
她惊叫一声:“姐夫,谁咬伤了你的鼻子?”
紧接着,她咚咚窜进了内宅,向芸娘提供着第一手消息:“阿姐,姐夫的鼻子被人咬伤啦!好大的一个疤!”
紧接着,内宅的妇人纷纷拥了出去,将殷人离围在了中间。
他简直羞臊的要立时寻个地缝钻进去。
他的岳母大人拉下他的手瞧过,转头便指在了芸娘额上:“怎能如此任性?他如今可是你的夫君!”这让人瞧见,不是丢了他的面子?他可是在朝为官啊!
芸娘扑哧一笑,乜斜着自己的杰作,低声道:“他惹了我,我就不能小惩大诫?”
李氏气的要再点她,殷人离忙忙将她挡在身后,替她解围:“岳母大人莫急,这……这是我愿意的。”
咦~
在场众人纷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李氏看着自己的傻闺女,隔空点了点她:“哪里来的运气啊……”
芸娘的回门日,李氏同青竹虽各自使出了招数,胆战心惊的躲了一回,然真正该准备的,也尽心尽力的准备了一回。
一桌子的芸娘和殷人离爱吃的菜色端上桌,是带着讨好的意味,指望芸娘能消一回气的。
李家无汉子,无人相陪殷人离,他自然也同嫡妻一处里,跟在内宅晃悠。
用饭时,殷人离的嘴是堵上了,芸娘的嘴却未如了李氏的愿。
芸娘吧嗒着嘴道:“今儿菜色皆好,唯独缺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