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方义忖了忖,道:“此事我也有所耳闻,虽刑部主办,兵部和礼部却也派了人参与。刑部大牢进出皆不容易……”
芸娘便急红了眼。
他安抚她:“你莫着急,上面的路子行不通,说不定能走下面的路子。方才替你进来传话的衙役,此前就在刑部大牢里干过。”
芸娘大喜。这走衙役路子的事,她在江宁没少干,自然是驾轻就熟的事。
两人忙忙回到兵部衙门,将那衙役拉到偏僻处。
芸娘少不得要多塞几锭银子出去,才敲开了那衙役的嘴:“得,今儿正好是小的妹夫上值,我们现下就去。”
现下?芸娘觉着有些突然。
她没带罗玉之妻过来啊。
衙役催问:“到底去不去?错过今日,小的妹夫再上值,可要等后日。”
她一咬牙,今日去,后日也要去。
没有时间准备太多东西,她忙忙在路边铺子买了棉衣和吃食,带着卢方义与那衙役齐齐上了马车,往刑部牢房赶了去。
刑部大牢在城郊,离贡院不远。
马车到了地方,积雪已没过绣鞋。
牢门前四个衙役冻的鼻青脸紫,原地跺着脚骂娘。
三人到了门前,那衙役上前说过话,又转回来同芸娘讪笑道:“探监的银子,是见者有份的事。小的妹夫胆小,一人担待不下来……”
芸娘明白这是要四份银子,忙忙取出四张银票递过去,笑道:“天寒地冻,各位官爷辛苦了。”
那四位衙役各自接过银票,却还心有不足,欲再张嘴,卢方义上前一挥手:“莫贪心,守门的活计,一朝一夕发不了财。”
兵部来的衙役忙上前同监牢衙役咬了耳朵,方有人站出来,带着芸娘同卢方义进了监牢。
牢里寒气森森,弥漫着明显的血腥气。
周遭昏暗,唯有惨叫声时不时传来,令人怀疑进的不是牢房,而是下了阴间地狱。
一行人顺着通道前行,左拐右拐,方到了一个监牢前。
带路的衙役道:“这关的是重犯,两位快着点,要露一点儿风声,小的可就脑袋搬家啦!”
卢方义点头道:“都是自己人,规矩我们明白。”
衙役便稍稍放了心,转头去了。
卢方义叹口气,转头看着昏暗牢房里墙角那处黑影,同芸娘道:“你快些,我去边上等。”
芸娘心知他立场不便,不好明着沾染这事,只得点了头,等他离开,方缓缓上前,蹲在栏杆旁,对着墙角轻轻唤了声:“罗玉……”
墙角的黑影处,先传来一串镣铐碰撞声,那黑影方缓缓挪动,往栏杆边行了几步。
许是移动间扯到了伤口,黑影深喘了好几口气,方渐渐到了栏杆边上。
一旁火把燃起,瞳瞳火光中,罗玉已瘦脱了相,蓬头垢发,单薄囚服上血迹斑斑,露出来的脚腕手腕磨的没有一块好皮。
芸娘心一酸,泪水扑簌而下。
她强忍着哭泣,哑声道:“玉哥哥,你莫怕,我定会寻人将你救出来!”
罗玉蓦地抬头,定定的望向栏杆之外,嘴唇翕动间,声如蚊蚋的唤了句:“芸妹妹?”
他的眼中一瞬间有了泪,扑向栏杆,颤抖着道:“果然是你,芸妹妹?我寻了你好久好久,这几年一直在寻你……”
一旁传来衙役轻咳。
芸娘忙忙一抹泪,将棉衣和吃食从栏杆缝隙塞进去,哽咽道:“莫担心,云姐姐我会照顾。我定能将你救出来。”
他几乎未听到她在说什么,只向她伸出手,口中念叨着:“我一直在寻你,从未中断过……大晏好大,我去了好些地方……”
芸娘一把握住他手,强忍着一腔泪,探问着:“谁要对你屈打成招?这就是蹊跷处。快些告诉我,我帮你奔走。”
罗玉这才恢复了些心神,摇头道:“你走,你不要牵扯进来……”
见芸娘要坚持,忙忙将她往外推。
她忍着的一腔泪终于汹涌而出,哭求道:“我无碍,我能救你,你信我……”
他却似疯了一般,大喊道:“来人啊……来人啊……”
一旁衙役苦着脸上来,央求道:“姑奶奶,你快走吧,这动静是要将我们几兄弟往牢里送啊……”
卢方义忙忙跟来,同衙役两个半拉半拽将她带出了牢房。
外间风雪愈大,她蹲在雪地里将未流出来的泪哭尽,方转头进了一边暗室,对着几位衙役,将袖袋里携带的所有银票和银锭掏出来,道:
“替他寻个郎中,每日要有火盆,每顿饭三荤三素,每五日沐浴一回……”
四位衙役看着眼前一堆银票和银锭,馋的直咽口水,却苦笑道:“上面长官日日下来巡视,若瞧见他坐监比坐月子还舒坦,我几位的脑袋怎么留的住?”
芸娘冷笑一声:
“莫同我打幌子。你们如何作假乔装,我十来岁上就知道的清清楚楚。
今日你们要么就老老实实将这银子分了去,发一笔横财;要么便同我去一趟刑部衙门,同安大人说一说今儿我是如何大模大样进了这探监之事。”
几人未想到,眼前这姑娘打的竟是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主意,像那狗皮膏药一般粘上竟甩不掉,心一横便收了银票银锭,只悄声道:
“此事,除了我们几位兄弟知道,便是姑娘一人知道。若漏了口风出去,我们几人固然要遭殃,姑娘也摘不出去。”
芸娘点头,冷冷道:“规矩我自然知道。可若你们收了银子不办事……我劫狱的本事没有,收拾你们几个小菜一碟。”
眼下能做的只有这样了。
她深深叹了口气,出了暗室,同门外的卢方义一同上了马车,往城里而去。
晌午时分,马车停在了兵部衙门前。
卢方义下了车,进去瞧了一回,给芸娘传话:“殷大人未在兵部,他成亲原本就求了婚假,不用守班,只怕已经回了府中。”
芸娘点点头,招呼马车往前行了些许,停在了礼部衙门口。
礼部尚书戴大人办公房舍里,芸娘红着眼睛,拉着哭腔道:
“……那‘半母子’只闻一日怎能让皇后娘娘突然产子,定是有人在花草背后行事。
若事情被发觉,便由管着宫里花草之人顶了罪名。事情没暴露,便是背后那人得利。果然是旱涝保收的事,其心真真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