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勉强喝了半碗浓粥,要出门时,在铜镜中瞧见自己的妆发,又叹口气,对彩霞道:“便梳个妇人头吧。”
彩霞忙忙取了梳子,将她发髻解开,刚刚绕松了发团,却又听她道:“罢了,还是梳回方才的发髻吧。”
此事她并没错。
她为何要下矮桩?
说什么爱她爱到骨子里,如今看来也未见得。心狠的时候,恨不得拔剑将她捅死。
男人古今一个样,婚前当做宝,成了亲,得手了,便视若草芥。
她出了门,又转头唤了彩霞:“你同我走。”
彩霞忙忙跟上去,芸娘又站在原地,苍白着一张脸问她:“你想好,你是要跟我,还是要跟他?”
彩霞一愣。
什么意思?不都是主子吗?
芸娘便强调道:“你若跟我,你得唤我姑娘,唤他姑爷。你若唤我少夫人,唤他少爷,便是跟他。你跟我,我自然保你。你若跟他,我便不做那替人做嫁衣的事。”
彩霞只为难了一息,便选了边:“奴婢跟姑娘。”
芸娘点头,道:“跟我走吧,今儿你帮我跑腿。”
她昨日只用了早饭,今日又只喝了半碗粥,又兼伤风、来葵水,只说几句话便气喘连连,是实在做不了跑腿的活。
这回芸娘留了心眼,她出门也不乘殷府马车,只在路边拦了骡车,到了永芳楼后,便带着罗少夫人一起上了车,在路边铺子又买了些探监之物,方往城郊大牢而去。
牢门前守着的依然是昨日的四位衙役。
芸娘下了车,板着脸上前道:“姑奶奶今儿是来检查,看看你们可否按昨日说的那般行事。”
话毕,也不用衙役带路,亲自打了个灯笼,携着罗少夫人进了监牢,一直走到罗玉所在的监牢前。
火光瞳瞳,蜷缩在墙角的罗玉手腕和脚腕上均已涂了药,里面还有火盆。他身上棉袄虽有破洞,里面露出的棉絮却崭新。
虽比不上坐月子,可对于坐牢来说,也算少受些罪了。
她将灯笼插在墙缝里,悄声同罗少夫人道:“一刻钟便出来,久了旁人要生疑。”
再往牢房里看了一眼,转头先走了出去。
外间雪花转小,轻悠悠的飘扬,天上云层也比昨日轻薄。
她叹了口气。
天气倒是转好了,可罗玉这案子却连一分头绪都没有。
接下去要去寻谁呢?
殷人离是不行了。只怕去求他,反而雪上加霜,害了罗玉。
卢方义也不行。他昨日数次回避的态度便表明,此事复杂,他不能插手进去,也无力插手。
戴大人是个官场油条,昨日她虽祭出了戴冰卿的名头,可瞧着,戴大人无法力挽狂澜,最多在事情有了眉目后推波助澜。
刑部,刑部……
她能拐着弯寻到刑部的,也就只有安济宝那里。
然两日前,她亲手将安济宝这条线也掐断了。
她觉着,能蠢到不给自己留后路到她这种地步,可真是绝了。
从刑部大牢返程,将罗少夫人送回永芳楼后,芸娘便去了好春光。
她一头栽进炕上,挣扎着同彩霞道:“去将柳香君寻来,还有她男人。”
柳香君和柳郎中来的不算快。
等罗大嫂从外间寻来郎中开了药,芸娘喝过汤药、发了一回汗后,柳香君才带着汉子遮遮掩掩进了后院。
她见了芸娘的模样,原本心中惴惴,顷刻间转悲为喜,转身就拉了柳郎中进屋:“快,李东家病了,快给治治。”
柳郎中便讪讪站在芸娘一步之外,强挤出个笑来。
芸娘冷冷哼了一声,闭眼不看他。半晌睁开眼道:“你姓柳,她也姓柳。你仔细想想,可否有位同父异母的妹子?”
柳郎中认真回道:“没有。”
芸娘便道:“知道我请你来做何事吗?”
他想一想,道:“最初想着,夫人是寻在下来说我与她的亲事。现下见着夫人,怕是夫人想请我瞧病。”
芸娘喘了口气,道:“从这两句话就能看出,你实在不适合做暗卫,丢了营生是应该的。姑奶奶寻你,想亲口告诉你的是,我不同意。”
他一愣,将将要张口,她又续道:
“你打着拿了我把柄要挟我的主意,可见你想岔了。
你若还留有一丝儿暗卫的本事,你出去打听打听我的名声。姑奶奶怕你拿船上事要挟?”
他便没了主意。半晌方有些愤愤:“香君三十好几的人,她的亲事,未必会让你拿主意。”
芸娘气的一连咳了好几声,喘气如破风箱一般,指着柳香君道:“你说,我若不同意,你未必要同他私奔不成?”
柳香君心虚的看看柳郎中,低垂眼皮再不说话。
柳郎中直截了当问:“有何条件,夫人但请说来。”
芸娘便点点头。同聪明人说话,用不着绕太大圈子。
她道:“你现下虽不是暗卫,可手里还有好些人脉。我不管你是用何方法,你向宫里诸侍卫传话:毒花案,花草商户后面还有黑手。让他们向宫里各宫女、内侍们扩散。”
她见他站着不说话,只冷笑一声,转头看向柳香君:“你若再背叛我,我吐一回血就魂归西天,这买卖就能整个被你侵吞去。”
柳香君唬的一跳,忙忙道:“我若将你气死,按你的气性,化成厉鬼也要来寻我。只怕两三个得道高僧也度化不了你。我可不敢打背叛你的主意。”
芸娘便点点头,道:“你义妓也当过,义妇也当过。我倒要瞧瞧你驭夫的手段。”
柳香君听罢,扭着腰肢往柳郎中面前一站,双手叉腰道:“是骡子是马,今儿就是你表现的机会。干不成,今后莫掀我裙角,稀罕姑奶奶的汉子多的是,不差你这一个暖被窝的。”
柳郎中听的一愣一愣,半晌方回过神,先目光炯炯的往柳香君那饱满的胸脯瞧了几眼,低声道:“夜里洗干净等我。”方同芸娘道:“今日事成,明日她过门。”
芸娘立刻接话:“成交。”
柳香君将将垂下来的手又叉到了腰间:“姑奶奶不是物件,让你俩讨价还价!”
没有人在意她说什么,柳郎中抱拳道:“我给夫人诊过病,便立时离开。”
芸娘伸了手腕过去,他诊了半晌,又拿过来先一位郎中开的方子瞧过,在其上划划添添,形成个新方子,方交给柳香君:“重新去抓,快着点,耽误不得。”
柳香君又唬了一跳,忙忙窜出了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