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五更,殷人离上朝前,残忍的将沉睡的芸娘吻醒。
他一遍又一遍在她唇上拂过,轻声问道:“你今日,打算何时去寻罗少夫人?”
她瞌睡的紧,迷迷糊糊想了想,道:“用过早饭后……”
他点一点头,在她唇边最后一吻,掖了掖她被角,大步出了去。
待她睡醒,起身用过早饭,正打扮好要出门时,他骑马出现在宅子门前。
身穿官服的青年精神抖擞,面上做的是陪妻外出的体贴,心里打的是强调身份的盘算。
他跃下马,将马鞭丢给阿蛮,也不让彩霞跟着,亲自扶着芸娘上了马车,方体贴道:“为夫今儿事少,专程陪夫人。”
话毕,从怀中取出一枚红宝石金簪,端端正正插进她发髻中,端详半晌,煞有其事道:“罗少夫人是客人,自然得你我夫妻二人共同去见,才是待客之道。”
芸娘极力绷着笑,点着头道:“夫君说的有道理。”
两人去了永芳楼,见过罗少夫人,将毒花案事关罗玉的部分转达过,殷人离又道:
“在江宁时,罗玉也算与我相识。且又是芸娘的儿时伴玩,我作为芸娘的夫君,她关心的,便是我关心的。此事由我照应着,罗玉在牢里再吃不了多少苦。”
罗夫人点点头,她的目光从芸娘的妇人头转到她红润的面色,再转去眼前一双人从进门起就牵着的一双手上,她的心忽的便有了着落。
芸娘笑道:“你便在此安安心心等,若有新消息,我同夫君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若想去探监,便同青竹一块去。离年节将近,家中和铺子诸事繁杂,不能总来探望阿姐,还请恕罪。”
她这句话,让两人都放了心。
待上了马车,芸娘依靠在殷人离身侧,方正色同他道:
“能避嫌处我定当避嫌,不让你多想。可我是买卖人,常见外男避免不了。
若你有空能陪着我去,自然好。若你脱不开身,我少不了得亲会。
我眼光高,便是偷人,世间男子能入眼的也不多。
你若还怀疑我,便是对我的侮辱,我拼了命,也要同你分说。”
殷人离忙忙搂了她进怀里,虽不敢同她争辩,却也要为他的一颗相思心解释解释。
他吻了吻她唇角,道:“你想一想,如若为夫有位青梅竹马出了事,我心急火燎的要帮她,随时都关心着她,还为她哭肿了眼睛,整日的唉声叹气,你会如何?”
她一个眼风扫过去,立刻揪着他衣襟,恶狠狠道:“谁?你胆敢为旁的女子掉上半颗眼泪珠儿,姑奶奶就同你没完!”
他的眼中陡现了笑意,又香了她一口,方看着她低声道:“怎么办,为夫觉着,你也该签一份那喝醋的契书……”
芸娘便讪笑着搂着他颈子,想了半晌,方寻出一个人来:“那位吴柳如,不也因为你数次为难过我?她的下人还打过我巴掌!”
他抚上她的脸颊,虽然那巴掌印早在她挨打当日便已消退,他依然心疼。
他轻声道:“她家已经倒了。她父亲牵涉进贪墨案,是主犯。她自己同此回的毒花案也有些首尾。让你受过委屈之人,为夫都会替你报仇。”
她便叹口气,紧紧贴着他,再也不说一句话。
有时候,情意并不靠语言表达,就只这般紧紧相依,便是满足。
过了几日,已到年关跟前。
殷人离在京城之外的铺子和庄子掌柜进京见主子,带了各处特产。
芸娘亲自往娘家送了一回吃食,回来后便唉声叹气了许久。
殷人离下了衙,回来见她对着一桌的素菜长吁短叹,关心道:“可是嘴里没味?”听人说,怀了身孕的妇人便食荤恶心,前期喜吃素,又嗜酸呢。
她显然未料到他能联想的那般远,只郁郁道:“一日无肉可以,若半生不吃肉,怎能挨的过去?整日侍奉神佛,乐趣在何处?”
他听明白她是为他岳母操心,便安慰道:“岳母大人当初虽是因你遁入空门,然念了这许多年的经文,说不定觉出其中的乐趣也不一定。”
芸娘摇摇头。
她阿娘当初是为了左家不为难她而入的空门,不假。然她阿娘是不是喜欢念经,芸娘太知道了。
现下回想起来,阿娘最精神抖擞的时候,是为两个闺女的亲事,研究媒婆手中男子画像的时候。
是打着会佛友的幌子偷偷为芸娘备嫁的时候。
是为青竹的亲事着急的时候。
阿娘明明很享受凡尘俗世之乐,却偏偏要被一串佛珠拘束了人生。
况且,红尘中还有一位刘铁匠。
她回回将刘铁匠炮制的风鸡带回去,阿娘都要恍惚一阵。
从那僵着身子望夫石一般的恍惚中,芸娘能看出阿娘的对铁匠的思念。
她郁郁吃过晌午饭,将账本摊开在灯烛下,脑中却想着劝阿娘还俗的法子。
她固然是个有些机灵劲儿的人,然她的机灵劲儿都用在了捉弄旁人上。
让她想方设法的捉弄阿娘,她是万万做不出的。
殷人离沐浴出来,瞧见芸娘神色,便抱她在怀,悄声道:“为夫有法子。”
她鄙视的瞟他一眼:“你的法子若是去将庙里和尚、尼姑都胖揍一顿,好逼得阿娘还俗,你尽早歇了心思。”
他只一笑,并不同她解释。
直到腊月二十九,只差一日便要过年时,青竹着急火燎的上了门。
她拉着哭腔道:“阿娘外出礼了一回佛,回来便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出来,我同阿婆在门外劝了许久也不得……”
芸娘着急道:“可是被旁人欺负了?”她唤着彩霞便要回娘家,等问清事由,便要打上庙里去,让那些秃瓢尼僧知个好歹。
待回了娘家,果见李氏关在房中不愿出来,间或还传来啼泣声。
芸娘着急拍门道:“阿娘,便是你有意包庇欺负你的那人,也要让我知道究竟是谁人动的手,免得我去打错了人啊!”
她回头问这两个丫头:“谁跟着阿娘去的庙里?”
韭菜惴惴站出来道:“……礼佛人多,将道挤得水泄不通,一时半会走不了,奴婢便说为夫人买些斋菜来。菜将将上齐,外间路又通了,奴婢忙出去张罗寻骡车,等回来……”
她一摊手:“周遭围了一大圈人,夫人在中间哭成了泪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