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宴席上金樽交错,朱漆梁柱间萦绕着丝竹雅乐。孟书康握着鎏金酒盏的指节泛白,望着红绸铺就的喜阶,赵亚楠与王爷交拜时的身影重叠在记忆深处——曾几何时,他也幻想过与她共结连理的场景。此刻皇上亲手赐下的玉如意陈列在礼案上,太后含笑赠出的霞帔流光溢彩,这份皇家恩典像把钝刀,一下下剜着他的心。
\"孟少卿这杯该罚!\"邻座御史举着酒杯调笑,将他拽回现实。孟书康强扯出笑容,仰头饮尽杯中烈酒,辛辣的酒液混着酸涩在喉间翻涌。眼前珍馐如玉带生鱼、八宝鸭方渐渐模糊成虚影,唯有赵雅兰嫁衣上金线绣的并蒂莲刺得他眼眶发烫。
蒋欣立在廊下,望着主子魂不守舍的模样暗暗揪心。当孟书康又一次将酒盏重重砸向桌面时,他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身影,对着满座宾客拱手赔笑:\"诸位大人海涵,我家公子不胜酒力......\"搀扶着人穿过垂花门时,感受到怀中剧烈的颤抖,蒋欣压低声音道:\"公子,你喝多了......\"
夜风卷着远处的丝竹声掠过王府飞檐,孟书康倚在马车上,望着夜空中一轮孤月。蒋欣轻挥马鞭,马车缓缓驶出灯火辉煌的街巷,车帘缝隙里漏进的几缕红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恍惚间竟似当年在芷兰茶庭初见时,她鬓边那朵摇曳的海棠。
卯时三刻,晨雾还未散尽,王府寝殿内已亮起暖黄烛火。赵雅兰对镜簪上鎏金步摇,指尖触到冰凉的珠翠时微微发颤。王爷从身后环住她,将一枚嵌着东珠的同心结别在她衣襟:“莫怕,有我在。”他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让赵雅兰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几分。
宫墙间传来更漏声,八抬软轿停在神武门前。赵雅兰踩着绣鞋落地,仰头望着朱红宫门,飞檐上的脊兽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王爷握紧她的手,玄色蟒纹袍袖垂落,恰好遮住她微微发白的指尖。穿过九曲回廊时,石板路上凝结的露水沾湿了她的裙裾,惊起廊下两只白鸽扑棱棱飞过。
慈宁宫内,太后斜倚在金丝楠木榻上,鎏金香炉飘出龙涎香。赵亚楠行完三跪九叩大礼,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起来吧。”抬眼望去,太后鬓边的翡翠簪子折射出幽光,目光如审视般在她身上游走。王爷上前半步:“母后,亚楠自幼长在山野,不懂宫中规矩......”“无妨无妨。”太后打断他的话,抬手示意宫女赐座。
转到乾清宫时,皇上正在批阅奏折,朱砂笔在宣纸上划出凌厉的弧线。见到二人,他搁下笔起身,龙袍下摆扫过案上堆积的奏章:“弟妹果然如六弟所言,是个灵秀人儿。”皇后从屏风后转出,亲手为赵亚楠斟了盏碧螺春,茶盏上的缠枝莲纹映着她温柔的笑:“听闻弟妹擅医术?正巧本宫有个方子......”
赵亚楠攥着袖口,望着御案上金灿灿的“正大光明”匾额,喉咙发紧。她想答话,却见窗外突然掠过一队执戟侍卫,甲胄相撞的声响惊得她一颤。王爷不着痕迹地将她往身后带了带,笑声爽朗:“皇兄莫要吓着她。”
待暮色漫上宫墙,二人乘辇而归。赵亚楠望着车窗外渐渐远去的宫阙,掌心还残留着王爷的温度。腰间新赐的玉牌硌着肋骨,提醒着她从此与这朱墙内的风云,再难分割。
回程的软轿轻轻摇晃,赵雅兰隔着鲛绡帘子望着宫墙退向远方,掌心还残留着冷汗。晨光里那些鎏金匾额、翡翠珠帘,此刻都化作沉甸甸的虚影,压得她呼吸发紧。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裙摆上的金线,绣工精致的牡丹花纹路,竟让她想起太后审视的目光——像极了山野间盘绕的毒蛇,看似慵懒,实则暗藏锋芒。
\"还在怕?\"王爷伸手掀开帘子一角,暮色顺着他玄色衣袖流淌进来,在轿内织就细密的金网。他指尖擦过她冰凉的耳垂,将一枚温玉塞进她掌心,\"瞧,这是母后赏你的和田玉,上面还刻着'平安'二字。\"温润的触感让赵雅兰微微回神,却又想起皇后递来茶盏时,鎏金护甲划过瓷面的刺耳声响。
车辇碾过青石板路,辘辘声里,她忽然抓住王爷的衣袖:\"若我今日说错话......\"话音未落便被打断,他屈指弹了弹她额头,带起一缕桂花香气:\"莫要胡思乱想。皇兄早就派人查过你八辈祖宗,连你十岁在溪边救过的小蛇都记在册,还怕你说错话?\"戏谑的语气让她紧绷的嘴角终于松了松,可轿外掠过的禁军黑影,又让那丝笑意僵在唇边。
晚风卷着落叶扑进轿帘,赵亚楠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阳沉入宫墙,忽然觉得那朱红的颜色像凝固的血。她将脸埋进王爷肩头,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除非必要,此生绝不再踏入这看似华贵、实则步步惊心的牢笼半步。
暮色漫过王府飞檐时,赵亚楠倚在雕花窗前,望着廊下摇曳的灯笼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的缠枝纹,山里的景象如潮水般涌来——婶娘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老爹蹲在门槛上敲核桃的模样,还有哑弟追着山雀的模样。她轻叹一声,锦缎华服裹着的身子虽暖,心里却空落落的。
\"在想什么?\"王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龙涎香的气息。赵亚楠转身,见他卸下冠冕,玄色中衣随意敞着领口,倒比白日里多了几分烟火气。她绞着帕子,犹豫片刻才开口:\"王爷,您说...婶娘他们能在城里待多久?\"话音未落,又自嘲地笑了,\"山里的鸡鸭猫狗,哪样离得开人?他们就算觉着城里好,心里也总惦记着那几亩薄田。\"
王爷走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腰将人轻轻带进怀里。窗外月光爬上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得那双凤目愈发温柔:\"既如此,何不今日便将他们接来?明日我们要去将军府回门,怕是抽不出空。\"他指尖划过她眉间,将那抹愁绪轻轻抚平,\"叫阿文阿武套辆马车,就说王妃想家人了。\"
赵亚楠抬眼望着他,烛火在他眼底跳跃,恍惚间竟与山里篝火的光重叠。她突然踮起脚,在他唇上飞快啄了一下:\"就知道王爷最好。\"话音未落便红着脸要躲,却被王爷长臂一捞,整个人跌进带着松木香的怀抱里。
\"何止今日?\"王爷低头咬住她耳垂,声音低沉带着蛊惑,\"往后你想见谁,想做什么,本王都依你。\"说罢,重重吻住那抹嫣红,直到赵亚楠气喘吁吁地捶他胸膛,才笑着松开,扬声唤道:\"来人!备车去接王妃娘家人!\"
晨光初照,小院里还飘着昨夜婚宴带回的酥香。大富蹲在井边洗漱,望着桶里自己傻笑的倒影,还在咂摸着嘴念叨:\"那鎏金的碗盏,盛的怕是仙露吧!\"婶娘将最后一块桂花糕塞进竹篮,嗔怪道:\"就知道你惦记吃的!\"何叔却望着王府方向,眉间还凝着昨日见皇室时的震撼。
芷兰茶庭的梆子声准时响起,徐掌柜撸起袖口开始清点账本,张班主正给戏服补着金线。胡娘支起铜炉煮茶,热气升腾间,还不忘和伙计打趣:\"昨儿在王府见的世面,够咱们说上十年了!\"茶灶里的火苗噼啪作响,将众人忙碌的身影投在斑驳的砖墙上,渐渐与往日的喧嚣重叠。
巳时的日头爬上屋檐,阿武的马蹄声惊起院角的麻雀。他掀开车帘时,玄色劲装还带着风的气息:\"各位叔伯,王妃念着你们,特遣我来接去王府小聚。\"老爹攥着烟杆的手顿了顿,沈娘望着他,小声道:\"要不...还是别去了?\"话音未落,大富已跳起来:\"去!死也要去!昨儿光盯着宴席,都没好好看看王府的园子!\"
众人收拾行囊时,阿文蹲在马车旁帮忙捆扎山货。他指尖抚过婶娘带来的野蜂蜜陶罐,笑道:\"王妃最念着这个,说是比宫里的御蜜还香甜。\"这话让大家紧绷的肩膀松了松,雪梅悄悄往袖中塞了块绣帕——那是她连夜赶工,想送给赵亚楠的新婚礼物。
而在另一个角落,青松正给马背上紧缰绳。哑弟抱着药箱站在一旁,看他眼底血丝密布,像结了霜的枯草。\"哥,真的不...?\"话未说完就被打断。青松翻身上马,风吹起他褪色的衣摆:\"走吧。\"马蹄踏碎满地晨光,扬起的尘土中,依稀可见他腰间新添的药囊——那是昨夜婚宴上,他攥了整晚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