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板晃得厉害,林穗穗搬来板凳搭在上面,膝盖抵着墙才勉强站稳。
林穗穗扯起布衫下摆,捂住口鼻,全副武装。
可第一铲子下去,墙皮混着霉灰“扑簌簌”往下掉,还是呛得她直咳嗽。
她屏住呼吸,眯着眼,继续干活儿。
灰雾里她看见霉斑底下的墙面已经发黑,像是被雨水泡透了的面包,轻轻一铲就露出粗糙的砖面。
很快,地上就堆起了灰堆,床上也落满了碎渣。
房间里的窗户是老式的木格窗,玻璃缺了角,用报纸糊着。
林穗穗踮脚推开窗,外面的走道有两尺宽,青石板缝里长着几簇杂草,正适合倒灰。
她拿了旧笤帚,搭配个铁皮簸箕,蹲在地上把墙灰往簸箕里扫。笤帚划过地面的声音“刺啦刺啦”响,扬起的细灰到处翻飞,林穗穗不得不频繁停下来揉鼻子。
她走到窗边,把簸箕探出去,墙灰“哗啦”落下去,在青石板上堆成个小土堆。
好几簸箕倒完,房间里终于是干净了。
林穗穗收拾完家里,就拿着扫帚簸箕往外走。
那走道虽然没人,但毕竟是公共区域,她得去打扫干净。
……
隔壁,副厂长家。
张玉芬推门出来,准备去收晾在外面的衣服。
刚走到晾衣绳旁,就看见隔壁厂长陆家的窗户“哗啦”一开,一团灰簌簌地倒在了走道上。
风一吹,细碎的墙灰打着旋儿往她家里飘,有几颗直接落在了刚洗好的床单上。
她眉头皱起来,盯着那扇窗户。
以前陆家从没这样随意倒灰,今天是怎么回事?
想着隔壁是厂长家,关系一直不错,张玉芬也没生气,只是心里犯了嘀咕。
“这得过去问问情况,别是有什么误会。”
张玉芬拍了拍沾上灰的床单,转身往陆家院子走去。
……
林穗穗握着笤帚,正往外走准备出去扫走道上的灰。
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准备去开门,却见沈曼宁已经快步走到门口。
沈曼宁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一边拉开门一边说道:“谁呀?”
“曼宁。是我,隔壁你张姨。”
“张姨?”沈曼宁有些意外:“张姨,快进来坐!”
张玉芬站在门槛外,手里拎着件沾着灰点的白衬衫,袖口的灰渍格外明显:“曼宁啊,你们家是不是在倒墙灰?你看这衬衫,晾在院子里全给飘上灰了。”
沈曼宁凑近看了眼,指尖轻轻戳了戳衬衫上的灰渍:“怎么会呢?我们家最近……”
她忽然转身,目光落在林穗穗手里的扫帚和簸箕上。
“姐姐,你是在收拾保姆房吗?是不是开窗时不小心让灰飘出去了?”
“弄到您衣服上了?”林穗穗一愣。
她刚刚明明伸出头看了,那就是一个没人的走道……
林穗穗的反应,让张玉芬有点心里不舒服了。
她这问话,倒像是她无缘无故地来找麻烦了。
张玉芬皱着眉,声音也扬了几分:“你要是不相信的话,跟我出来看看!”
“我没有不信……”林穗穗百口莫辩,只能先不说话,跟着张玉芬出去。
三人走到外面走道上,张玉芬指着地上的墙灰,又指着自家晾晒在门口的衣物:“看到没?这不就是你家倒墙灰的时候弄的?”
林穗穗这才发现,走道前面不远处,正是隔壁张玉芬家里搭的一个晾晒架子,上面摆着不少衣物。
她倒下来的动作大,加上今天太阳大风也大,风一吹,自然就飘过去了。
林穗穗意识到真是自己的问题,赶紧开口道歉:“对不起张姨,确实是我倒墙灰的时候没注意。风一吹就飘过去了,实在不好意思。”
张玉芬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语气缓和下来:“我就说嘛,陆家向来爱干净。”
林穗穗正带着扫帚簸箕出来的,又说了句“抱歉”,就立刻上前去扫灰了。
沈曼宁也跟着道歉:“张姨,真对不起。这位姐姐从乡下来的,可能不懂省城邻里间的讲究,您别不高兴……”
她特意把“乡下人”三个字咬得别有意味,听起来十分刺耳。
林穗穗握着扫帚柄的手骤然收紧,手上动作停住,直起身来,盯着沈曼宁假惺惺的笑脸。
“曼宁,这和我从乡下来的有什么关系?”林穗穗疑惑地问:“难不成乡下人就该被人指着鼻子说‘不懂规矩’?”
沈曼宁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睛瞥向张玉芬,又解释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是乡下人,只是说生活习惯不一样……”
“可你刚才话里话外,不就是在贬低乡下人?”林穗穗打断她,指尖戳向地上的灰堆:“我倒灰是错了,但错就错在没看清地方,和我是哪里人有什么关系?”
张玉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神色有些微妙。
沈曼宁慌忙摆手:“真的不是!我怎么会贬低乡下人呢,我自己也是乡下人,不会……”
林穗穗突然垂下眼,声音里带上几分哽咽:“原来城里人真的会看不起乡下人。”
沈曼宁一哽。
“张姨,真的对不起,您的衣服我待会儿给您重新洗一遍。”林穗穗弯下腰,把头低得很低,一点点仔细地扫着地上的灰:“是我不懂城里的规矩,我现在就扫,以后再也不会了。”
林穗穗这几句话,说得沈曼宁哑口无言。
刚刚她有多得意阴阳到了她,现在就有多么尴尬。
说来说去,反而是她被扣上“歧视乡下人”的帽子。
“我、我没那个意思……”沈曼宁想再狡辩,林穗穗却已经背过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