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佑跟着徐天匆匆拐进绒线胡同的时候,金宅门廊下的马灯在狂风的肆虐下摇摇晃晃,灯罩里的火苗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那微弱的灯光还在青砖墙上投出铁林歪斜且扭曲的影子。
只见铁林正瘫坐在门槛上,整个人狼狈不堪,身前的地面上满是呕吐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他身着的保密局制服皱巴巴的,前襟上还沾着东来顺的羊油和酒渍,油腻腻的一片,在灯光下泛着令人恶心的油光。
他媳妇关宝慧站在一旁,气得满脸通红,咬着牙用力拽他的胳膊,嘴里不停地数落着:“起来!你看看你这副熊样,让局里的人瞧见了,明儿连文书处的闲差都保不住!你就不能给我争点气?” 关宝慧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在寂静的胡同里传得很远。
“保...... 保不住更好。” 铁林突然用力挥开她的手,由于用力过猛,后脑勺 “铛” 的一声重重磕在门墩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愤怒与不甘,大声吼道:“大哥当典狱长,三儿当巡长,就他妈我...... 我连个正经番号都混不上......”
说着,他浑浊的眼泪混着鼻涕不受控制地往下淌,在脸上划出一道道痕迹,“上月去南苑机场接陈长官的专机,连他妈美国人的翻译官都敢使唤我擦皮鞋。我这过的叫什么日子!” 铁林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北风中显得格外凄凉。
就在两人拉扯间,铁林怀里突然掉出来两根小黄鱼,在地上滚动了几下后停住。那黄澄澄的金条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铁林的眼神瞬间清明了几分,他慌乱地看向关宝慧,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心虚,仿佛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被当场抓住。
关宝慧看到金条,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行了,真当老娘不知道这是上个月你倒卖军械处的汽油的钱,怎么就这么一点儿?!” 她的红指甲狠狠地掐进丈夫的脖颈,眼神中充满了怀疑与愤怒,“都填给八大胡同那个唱《游龙戏凤》的小骚货了吧?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关宝慧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摇晃着铁林的身体,情绪激动得有些失控。
李天佑和徐天对视一眼,都没理会这两口子之间的官司。徐天带着李天佑径直进了屋里,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金海正坐在炕沿上,神情专注地翻看报纸。炕桌上的煤油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照亮了他手中的报纸。
报纸的头版头条上,大幅照片展示着上海市民挤兑黄金的疯潮,银行的铁门被挤得严重变形,人们在门口疯狂地推搡、呼喊,场面一片混乱。这则新闻仿佛预示着整个国统区经济的崩溃,也让屋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
“大哥,天佑说他有办法帮我们......” 徐天率先打破沉默,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与期待,眼睛紧紧盯着坐在炕沿上的金海,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金海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扫了二人一眼,神情沉稳,语气不咸不淡地说道:“那我听听李掌柜的高见。” 他的眼神中透着审视,似乎在考量李天佑接下来要说的话。
“高见没有,只是刚好有点路子许能帮上你们。” 李天佑微微欠身,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张花旗银行的现金汇票放到桌上,顺势往金海那边轻轻一推,眼神中透露着诚恳,“但我得知道您到底遇上了什么事,好提前有个准备,毕竟你们拍拍屁股走了,我和一大家子人还得继续在这北平城生活呢不是。”
金海伸出手,拿起桌上的汇票,眼神在上面停留片刻,“李掌柜倒是手眼通天,这是几个意思?”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疑惑,同时也隐隐有几分试探。
“黄金太显眼了,这风口浪尖上确实带不出去,” 李天佑微微前倾身子,认真地解释道,“以您金典狱长的能耐,夹带几张薄薄的汇票不是难事。比起那些目标大、容易被搜查的金条,汇票更方便携带和转移不是。”
徐天在一旁听得兴奋不已,忍不住插嘴道:“太好了,大哥,有这玩意儿,咱们就不用指望那个狗屁柳爷了......”
金海淡定地看了一眼汇票上的标识,有些失望的微微皱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才三百美元,我们兄弟三个可不止这点家底......”
“更多的现金汇票我也能弄到,这不是不知道您准备兑换多少嘛,就没带那么多。” 李天佑赶忙解释,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他心里清楚,要想取得金海的信任,必须得展现出自己的能力和诚意。
金海轻轻放下汇票,动作间似乎带着些许不舍,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随后抬头看向李天佑,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柳爷为什么反悔?” 李天佑单刀直入地问道。
金海长叹一口气,缓缓说道,“说来这事还跟铁林有关系,今儿保密局根据卧底的线报,在火车站抓红党派来和谈的两个人,可惜行动出了岔子,那卧底和一个男红党同归于尽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仿佛对这个结果也感到十分意外。
“同归于尽?!” 李天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声音都变了调。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太过震撼,让他一时有些失态。
“嗯,”仿佛没有注意到李天佑的失态,金海继续说到,“剩下的那个女红党,倒是挺精明,身手也不错,硬是挺到剿总的人赶到,把她关进了我的京师第一监狱里。剿总想和谈就要保住她,保密局不想和谈,就得杀了她,只是这么一来,压力就全到我这儿了。”他微微摇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显然这段时间他也被这件事弄得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