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寒洲步伐迈得大而缓,林栖跟在他身后保持三步之距往里走。
这里的布局她大约有印象,之前来过几次,但从来没有和傅寒洲同行过,她总感觉有目光落在身上,浑身不自在。
傅寒洲引她去会客区,抬手解开西服的最下方的一颗扣子,从容落座,长腿闲适交叠,膝盖侧往她的方向。
整个人状态看似松弛,实则不乏矜贵感。
“事情怎么样了?”傅寒洲黑眸静静望向她,凛冽的气场收敛了几分,声音温缓:“病人家属那边怎么说?”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你和我说实话。”
从昨天去医院到今天,傅寒洲发信息询问她事态状况,她都只说还好,并未多言。
毕竟他日理万机,这点小事实在不便劳他出马。
何况挺糟心。
上午她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专门去给病人送水果慰问,结果病人家属什么都不听,追着她要赔偿。
林栖不动声色避开对视,把风衣的衣摆拢了拢,浅笑道:“还好,多谢傅总挂心了。”
傅寒洲敏锐地捕捉到她一闪而过的慌乱,没再追问,温润如玉的手指轻点膝盖,温声道:“你没有联系律师?这个律师是榕城顶尖的,你记得抽空联系他。”
“晚点会联系。”林栖双手交叠紧握,想到火烧眉毛了,也不准备和傅寒洲绕弯子,微张唇瓣正欲开口。
傅寒洲洞悉她的来意,先她一步开口:“在办公室等我,晚点有事和你说。”
倾身往斜对面的人靠近了些,手肘搭在沙发扶手,黑眸深邃望向她:“我尽快忙完,不会让你等太久。”
那股温热的气息洒在脸颊,林栖微俯身去端咖啡杯,巧妙地避开,平静道:“那傅总您先忙。”
“我就在旁边会议室。”傅寒洲又补充道。
林栖朝他点点头:“嗯。”
一阵叩门声传来,得到傅寒洲的回应后,宋哲轻推开门,微笑提醒道:“傅总,会议要开始了。”
傅寒洲点头,起身系好衣扣,手臂随从容步伐在身侧微摆,刚走两步又站定,回身看她一眼。
男人的侧脸轮廓依然无可挑剔,侧分的短发根根分明,蓬松飘逸,深邃眼眸清澈如许,鼻梁高挺。
温声询问道:“想吃什么糕点,我让秘书送进来。”
林栖急忙摆手拒绝:“谢谢,不要麻烦,我不饿。”
见她有几分疲惫,不知想到什么,又走过来,“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会儿,不要多想。”
自从得知出事故,她一直绷着根弦,整个人心神不宁,睡觉都睡不踏实。
听傅寒洲这么说,抿唇点点头。
傅寒洲站在她身侧,从她手中拿走咖啡杯,“别喝这个了。”
林栖愣了几秒,抬眸望他,“您先去忙吧。”
宋哲守在门口,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他倒是不奇怪老板能这么贴心,反正他早就知道老板对林栖不一般。
不过还是忍不住多看两眼,毕竟老板的瓜摆在眼前,占据最佳观影位,谁不想吃呢。
正当他还想再多看几眼,猝不及防和走过来的傅寒洲撞上视线。
他尴尬了一瞬,立马恢复职业素养,一本正经道:“那个…傅总,我去给林经理拿果汁和点心进来。”
傅寒洲面无表情瞥他一眼,迈步朝会议室走去。
宋哲亲自送来点心和果汁,并对林栖说:“林经理,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有傅总在,不会有事。”
林栖点点头,心知麦肯的事情瞒不过宋哲,遂没有解释,微笑道谢。
暮色渐临。
办公室内寂静无声,若有若无的乌木气息又在编织幻境,林栖坐在沙发,盖着风衣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会议只开一个小时结束,董事会上麦肯拨款之事已通过。
傅寒洲开完会推门进来时,只看见她好梦正酣,睡姿娴雅,转身示意跟在身后的宋哲先去忙,随后放轻脚步走进来。
可能是压力太大,她睡梦中不自觉地眉头微蹙,呼吸轻缓,睡相倒是极好,双手交叠在腹部,双腿并拢朝一侧倾斜。
傅寒洲在她身旁,欲伸手去抚她微锁的眉心,即将触到那一霎,不知想到什么,又顿住了。
其实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远了怕她受伤,近了怕她排斥,如今她肯对他稍微放下戒心,就已经很好了。
若是急于求成,反而会激起她的逆反心。
只是不知道哪一天,她才会像从前一样,眨着荔枝般的眼眸看他。
傅寒洲起身从里间的休息室取出薄毯,小心翼翼盖在她身上,在她身旁轻手轻脚落座。
等她缓缓睁开眼睛时,傅寒洲抱着笔记本正在处理工作,神情无比专注认真,眉眼清冷,沉稳内敛。
布料发出的窸窣声在寂静的环境中尤为清晰。
傅寒洲侧眸看她睡眼惺忪的的醒来,停下手里工作,嗓音醇厚:“醒了?”
“嗯。”刚从睡梦中醒来,她嗓音还带有几分倦乏的微哑。
坐直身体的时候才发现身上盖着薄毯,意识到什么,急忙整理薄毯和风衣,端正好体态,致歉道:“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傅寒洲合上电脑收好,接过她手中的薄毯放在沙发,神情温和:“我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你睡着的样子。”
这话说的,太容易引人误会。
林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好在办公室内只有他们两人。
傅寒洲已经拿过外套走来,“走吧,送你回家。”
这是要送客,林栖刚醒来时脑子是懵了一会儿,现在想起此行的目的,急忙起身拦住傅寒洲。
“傅总,我想请您帮忙。”林栖懒得拐弯抹角,毕竟她的小把戏骗不过傅寒洲,倒不如真诚点。
傅寒洲走到她身边,微俯身望向她,见她额间有薄汗,拿出手帕给她擦拭。
林栖呼吸微滞,下意识地躲避,一个不小心,高跟鞋的鞋跟不偏不倚落到傅寒洲的鞋子,不轻不重踩下去。
傅寒洲眉头微蹙,并没有理会脚尖的疼,见她排斥,遂不再勉强,递给她手帕示意她自己擦。
言简意赅道:“明天财务会给麦肯拨款。”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林栖讪讪收回脚,握住手帕的手指微蜷,真丝手帕在她掌心攥出细褶,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谢谢傅总。”
谢谢她都说腻了,可除了谢谢,他们之间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
傅寒洲看向她穿着自己送的鞋踩自己,无可奈何地笑了。
“还不想回家?我今天不想加班。”
林栖当即反应过来,燃眉之急已解,是该打道回府了。
急忙站起身,捋了捋头发,恭恭敬敬给傅寒洲鞠躬以示感谢。
刚准备弯腰,傅寒洲指尖虚扶她手肘,轻笑道:“刚睡醒,腰弯的下去吗?”
林栖直起身子,不由得后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神情认真,语气真诚地说:“傅总,我还是要代表麦肯谢谢您。”
傅寒洲星眸泛起微澜,声音如月色绵柔:“林栖,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不在乎什么麦肯。”
林栖长睫微垂,怔愣数秒,腕间那道伤口竟有点隐痛。
她尽量不去揣摩他话中深意。
也不可能去问你在乎什么?那和她没有分毫关系。
人与人之间的界限感很重要,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尤其是他们之间,把握不好分寸,倒霉的只能是她。
他们只是甲乙方罢了。
林栖本能地握住手腕,收回神游的思绪,复抬眸直视眼前的男人,唇畔噙着浅笑:“可麦肯依然会全力以赴投入到湛蓝项目,会为与湛蓝的合作而引以为荣。
傅寒洲发出失落的轻叹,抬手揉了揉眉心,倒也没再说什么,抬颌示意道:“走了,时间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