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斐身体一僵,惜字如金地:“是。”
“嗯,”绍桢敲了敲怀里捧着的手炉,“大郡主就比顺哥晚了一天出生,算是我儿子的妹妹。才落地的姐儿,若是夭折了岂不可惜,我也不忍见。顺哥康健,我二娘寻来的丸药,顺哥用不着,我给顺哥积积福,将这丸药送给大郡主吃吧。你这就进宫拿给太子。不过我也保不准药效,叫他请御医看看好了。”
陈斐低声道:“奴才一定带到。”
绍桢点点头,示意他过来拿,看这奸猾太监汗如瀑布的样子,不禁嘲笑道:“你有这么累吗?不就是搬几趟盒子,我看何勤可比你壮实多了!”
陈斐作讷讷状,笑道:“奴才以后勤加锻炼。”
绍桢摆手让他滚,随口吩咐道:“以后晚上说话别那么大声,昨晚我就是被你那大嗓门吵醒的。”
陈斐诺诺应是,抱着丹药盒子出去了。
……
端敬殿里,太子妃仪态端庄地与太子爷并坐上首,接受底下宫人苏氏的跪拜,只有搭在膝上微微握紧的双手泄露了情绪。
苏氏身子丰腴,脸色蜡黄,的确是一副刚生产完的样子,行过拜见东宫夫妇的大礼,又行妾室见主母的家礼。
太子妃接过她捧的茶抿了一口,放回桌上,示意左边侍立的吕侧妃扶苏氏起来,温和道:“你诞育皇次孙有功,往后就是东宫的人,虽无名分,侍候太子爷却不可懈怠。”
苏氏唯唯诺诺地应是。
右边的孔侧妃就有些皱眉,这苏氏胆小如鼠的样子,爷是怎么看上这种女人的?眼光真够奇怪!
礼数都见完了,现在就是东宫妻妾与丈夫随意聊聊天而已。吕侧妃走到抱着皇次孙的奶娘边上,伸手逗了逗,笑道:“二哥儿长得还真健壮,瞧这手脚欢实的,比大哥儿出生还有劲呢!”说着瞥了太子妃一眼。
太子妃神色不变,亲昵道:“可不是,我瞧这孩子都喜欢得紧。大哥儿也没个作伴的。爷,不如将二哥儿抱来妾身这里,左右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也是养,兄弟两个放一块儿,闹腾些,倒长得更快!”
吕侧妃撒娇道:“娘娘都有大哥儿了,这还不知足?我才是膝下空空。常听老人说,哥姐带着弟妹来,娘娘怜惜我一回,让二哥儿给我做个伴吧,我做梦都想养个孩儿!”虽然是对太子妃说话,眼睛却是巴巴望着太子爷的。
孔侧妃微微冷笑,从边上宫女手里端着的盒子中取了个赤金项圈,招手让奶娘过来,亲自给皇次孙戴上,再朝太子夫妇一礼:“妾身还有书没抄完,先回去了。”
太子爷淡淡颔首,孔侧妃便带着婢女告退出殿。
剩下的妻妾都等着太子爷的决定。
有资格开口跟太子妃争皇次孙的也就是两位侧妃了,孔氏性情孤傲,从来不屑与她们争执,于是只有吕氏一个出头。剩下的两个才人倒是默默无言。由宫女提拔的三个才人除了请安,等闲不会往前头来,都是安安分分待在昭俭宫里。
苏氏名分都没有,肯定不能养着皇次孙的。
太子爷喝了口茶,拍板道:“既然都争,都有理,孤也不好偏私了谁,左右嬷嬷宫女都是尽够的,男孩儿三岁就要挪到前头,二哥儿也不用等那时了,这就移过去居住,你们要是挂念孩子,常叫奶娘抱他去看就是了。”
养在前头?
那岂不是比大哥儿见父亲的次数都多了。
太子妃骤生不悦。
吕侧妃有些不甘,但也不敢再求,只好应是。
再说了一会儿话,到了午膳时辰,妾室们也不能腆着脸在端敬殿用饭,陆陆续续告退而出。
苏氏早被领了下去,奶娘也带着皇次孙去了前头端本宫安排的屋子。
太子夫妇照旧安安静静地用饭。
等宫女们收拾膳桌,太子妃心平气和道:“爷下回有这样的事儿,该提前和妾身说一句的。夫妇一体,爷损了名声,妾身也是跟着受辱。您说呢?”
太子爷可能是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了,破天荒地温和道:“你说的是。这回是孤不谨慎,给你添了麻烦。苏氏那里不用管,倒是二哥儿,孤有时顾及不到,你是嫡母,需多照应些。吕氏娇纵,你别跟她计较。”
太子妃心中微微酸涩,他只是这么稍微说句好话而已,自己是嫡妻,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唯有柔声应是。
太子爷便点点头,起身:“孤去前头了。你好生歇着吧。”
太子妃连忙行礼相送。
……
皇帝回銮,太子监国的差事早就卸了,每日上午去乾清宫点卯听政,下午就回端本宫,倒比去年这时候清闲得多。
太子独坐精砚斋读《易经》,一直到陈斐在外面求见,才从书里抬头。
不等他开口询问,陈斐便利索跪下去,禀道:“夫人从纪娘子那里得了一味九神丸,专治小儿病症,是苗人独有的医方。夫人说二皇孙用不着,请爷先问御医,送给大郡主试试。”
太子神情微变:“可还说了其他的?”
陈斐摇头:“再无其他。”呈上药盒。
太子没有打开,直接道:“去请宁院判。”
……
昭俭宫里,宋才人躺在床上,耳边是大郡主隐隐约约的哭声,无论如何也静不了心,更别提休息了,忍不住道:“红藕,让她们把郡主再抱远一些吧。”
红藕非常为难。
宋才人被郡主的哭闹扰得不能入睡,还在坐月子,不能长久,只能叫奶娘带着郡主去了最远的屋子睡。再远,就要挪出宋才人的院子了。
她也没提这回事,领了吩咐就出屋去,走到郡主的屋子,四个奶娘正围着哄,脸上都是疲惫之色。
红藕道:“郡主是不是饿了?怎么又开始哭?”
奶娘说:“之前喂了奶的,睡了一程,醒来就开始吐。把过尿了,也没其他不妥当。”
边上的医婆一边配药材一边说:“已经在里面挤奶了,等出来再喂喂看。”
红藕无可奈何,亲自去关门窗,叹气道:“才人那边还是听得见郡主哭,都睡不着觉啊。你们等闲就别开窗了,总不能把郡主挪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