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端来了温过的粥,喂隋怜喝了几口。
隋怜打量着她,瞧见她脸色也不错,又试探着问她可还记得上午的事。
“娘娘,都是奴婢太没用,当时不知怎么着,奴婢和您说着话忽然就晕过去了。”
桑榆颇有些自责,担忧地看着隋怜,“奴婢后来听人说,娘娘您当时是被脏东西给魇住了,情况凶险得很,若不是陛下及时赶到怕是要出大事。”
隋怜笑了笑,“我没事,陛下给我驱了邪,我已经大好了。”
闻言,桑榆松了口气,又高兴地笑了起来,“陛下对娘娘真好,怕娘娘身子再不舒服,还免了娘娘之后几日去皇后那里请安的事呢,宫里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事,这可是陛下为娘娘破了例呢。”
隋怜听着这番话,心里却五味杂陈。
君长珏对她是很好,但他对她越好,宫里的其他女人就越看不惯她。
今日早上她在凤仪宫昏倒的事估计也已经传开,还不知那些人要在背后如何议论她。
之后见陛下发话让她不必去给皇后请安,她们更要眼红妒忌,大说特说了。
到时候怕是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也保不齐有人按捺不住在私下找她麻烦,她可得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
但这些事她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并不打算说出来让桑榆这个单纯的丫头跟着操心。
她握着桑榆的手,温声道,“陛下说你早上也受了邪气,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若是身子还有不适就去歇着。”
桑榆立刻摇头道:
“奴婢只是晕倒了过去,并未遭遇什么。等奴婢再醒来时,已经被白小公公送回了春棠阁。白小公公给了小竹子一个药方,让他去抓来了药给奴婢煎上,奴婢喝完之后又躺了会儿就好多了,身子爽利着呢。”
说罢,她似是怕隋怜执意让她去歇息,赶紧转变了话题:
“娘娘,新来的宫人们已经到了清宁宫,内务府的李公公也在等您发话,想知道该如何处置戚贵人。”
隋怜喝着粥,闻言蹙起了眉头。
今日去了皇后那里一趟,她差点就把戚贵人给忘了。
“陛下的人没把戚贵人带走吗?”她问道。
桑榆摇了摇头,小声道:
“奴婢听白小公公说,戚贵人已经没救了。她身上的臭气无法消散,若是离开了照溪堂就会弄脏别的地方,所以只好先让她留在照溪堂。”
隋怜心中了然,戚贵人其实是雾魔案的受害者之一,从一个好端端的花季女子变成了一身腐臭的行尸走肉。
那条人皮裙子是雾魔陶杳迷了她的心智后,借她的手送出。
她身边的那个宫女莲儿也不算是被她直接害死的。
可她已经被污染成了活死人,再也不可能变回以前的模样。
戚贵人还残存着意识,若是一把火烧了她,未免残忍。
但若是留着她苟活,对她而言也只是煎熬而已,这就很难办了。
隋怜在心里轻叹了一声,君长珏把这个难题交给了她,是想考验她是否有能力胜任一宫之主吗?
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今日已晚,她打算明日天亮再去照溪堂处理戚贵人的事。
桑榆在床边陪着隋怜又说了会儿话,待到要就寝的时辰,桑榆服侍着她洗漱过后便退下了。
隋怜独自躺在床上,兴许是白天睡得太多,此时半点困意也无。
她想着皇后在凤仪宫看她的神色,翻来覆去到了后半夜也没睡着。
忽然,她听见外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桑榆,是你吗?”
她抬头去看,瞧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立在床帐外。
不,这不是桑榆。
这道身影出奇的瘦长,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压扁后,又像拧麻花一样拉长,瞧着颇为畸形。
隋怜立刻警觉起来,她悄悄把手伸进了枕头底下。
那道人影摇摇晃晃,走路的速度却奇快,只是一眨眼就撩开了床帐,把脑袋伸了进来。
奇怪的是,这人畸形的身形在进入床帐时又变得正常。
在幽暗的烛光映照下,他美艳的面容魅意十足,朝着隋怜勾唇轻笑,“爱妃,朕一个人睡不着,你陪陪朕吧。”
他的语气和神色中充满了挑逗,可那副轻浪的过了头的姿态却让隋怜轻轻皱起眉。
她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东西不是君长珏。
它和之前的纸人一样,都只是劣质的赝品。
上一次她不了解君长珏才被蒙骗,这一次她不会再上当了。
“陛下,怎劳您亲自跑一趟,您想嫔妾了,让嫔妾去乾清宫伺候便是了。”隋怜轻笑着,右手握紧了枕头下的东西。
那东西迟钝地歪了下脑袋,两只眼珠子叽里咕噜地转着,似乎是在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而后它凑得更近了,一张绝美的俊脸就贴在隋怜的枕边,嘴里唤着,“隋怜,隋怜——”
隋怜忽然抽出了枕头下的刀。
清宁宫的规则七,【如果你在夜里听见有人在枕边唤你的名字,不要犹豫,立刻用刀身的寒光照向对方的脸,你将看到对方真实的样子。】
冰冷的寒光闪过,刀锋上映照出清晰的倒影。
在垂眸看清倒影的那一刻,隋怜身子一震。
“怎么会是你?!”
她错愕的声音变了调,惹得那伪装成君长珏的东西颤了颤,身形骤然变回了之前畸形的样子。
它脑袋上的脸也从绝美变得扭曲狰狞,隋怜紧盯着它不放,因为即使这张脸变了形,她依然认出了对方是谁。
它不是别人,而是她在原来世界的同门师兄温酌。
在这个邪祟横行的怪谈世界,不论看到怎样的鬼怪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可在这里遇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温酌,看着他从一个俊秀阳光的现代青年变成畸形的怪物,她内心的震撼难以用语言形容。
“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你——”
她的话音未落,畸形的温酌忽然抓着头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上冒起了黑烟。
隋怜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温酌,他却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扭曲的脸上终于不再只有僵硬和空洞,似是恢复了自身的意识。
他在痛苦中看向隋怜,眼里透出急切又复杂的情绪,似是要对隋怜说什么。
可温酌终究没能开口,畸形的身体就在黑烟中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