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武松一连打了几十拳,那大虫早已七窍流血,头身耷拉下来,动弹不得。武松怕大虫不死,捡了两截哨棒,又打了一回,大虫彻底没气了。
武松本想把大虫拉下景阳冈,只一番打斗耗尽了力气,哪里拉得动,又怕再遇着一只大虫,枉送了性命, 只独自下得岗子来,走不多远,又见着两只大虫钻将出来。
武松心道糟糕,只怕小命休矣,谁知那两只大虫于黑影里直立起来,却是两个人套了缝制布料假扮的。
二人见了武松,吃了一惊,问起来历经过,得知大虫被武松打死,只是不信。
武松只言不信时,可带他们去看,二人唤了其余同伴,十余人一起上得山岗来,果见大虫被打死当场。
众人见了大喜,言明他们是山下猎户,奉命前来除害,只不曾建功,县衙多有责罚,他们束手无策。
今见武松赤手空拳打死这大虫,众人只道天人下凡,当下将武松和大虫都抬下山去。
武松又累又困,只是要睡,众人将他安顿在山下一大户家中,命人先去报知本县里正并该管上户,只等天明再行。
第二日一早,众人牵羊担酒,前来伺候武松,招呼着吃了顿酒食,将锦缎花红给武松披了,又将连夜做好的虎床来抬了这大虫,一起出得庄门,县里使人来接武松。
几名青壮把武松用凉轿来抬了,大虫在前,武松在后,直奔阳谷县而来。
县中闻得打虎英雄,都来观瞻,尾随来到衙门口时,早已人山人海。
知县出来见了,也很敬佩,把武松唤到厅上,问了何方人士、打虎经过,武松一一应答,早把知县人等惊得呆了。
知县就厅上赏赐武松几杯酒,又把那上户凑得的赏钱一千贯来给武松。
武松只说自己侥幸打死大虫,不敢受赏,请求把银钱赏赐给往日因剿除大虫不利而受了责罚的猎户。
知县应允,武松在厅上把钱散与众人,又说了番客套话,众人都感念武松仁厚仗义。
知县见武松忠厚仁德,有心抬举,询问意见,当日便提拔武松做了本县步兵都头。
武松心道也好,有个正经差事,也好面对兄长。
他在阳谷县应酬几日,自来上差,熟悉了县中事务,见当下并无警情,来向知县告假,只言要回清河县请兄长前来一处生活。
知县见说,忙问何故要与兄长同住?
武松言起父母早亡,只兄长武大郎苦苦拉扯自己长大,受了多少罪过,吃了无数苦难。
往日间自己不懂事,只一味玩勇斗狠,惹出多少祸事来,官司都落在兄长身上。
一年前与人斗殴,只以为将人打死,潜逃在外,兄长走脱不得,想来受到刁难;今得知那人无碍,特意赶回家中,向兄长赎罪。
如今得恩官赏识,提拔做了都头,有了正经差事,自要接哥哥来此团聚享福。
知县闻言,夸赞武松孝悌忠义,不愧英雄,于是痛快应允。
武松当即辞别知县,带了盘缠,寻路往清河县来。
一路上,听得来往客人传颂打虎英雄武二郎名号,武松只做是别人事迹,权当趣事,也听得心中舒畅。
不两日,已入清河县,直奔家中,却不见兄长武大郎。忙出门询问近邻,得知兄长一年来起早贪黑,在街上叫卖炊饼,所得钱财,全赔了被他殴打那人家里。
武松闻言,内心愧疚,虎目泛红,责怪自己让兄长受了这般屈辱艰难,当下上街寻找。
转过一条街巷,见一身材矮小、形容猥琐、头脑可笑之人立在街沿边,面前摆了一副炊饼担子,正在卖力吆喝:“炊饼,卖炊饼喽,新鲜出炉的炊饼……”
武松一看,正是自己兄长武大郎,听得这一声声吆喝,他直觉每一声都如利刃一般划过他心脏,早已心疼得内心滴血。
武松三两步跑上前,对着武大郎一揖到底,声音颤抖道:“哥哥,武松回来了,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说着,再也忍受不住,眼泪滑落下来。
武大郎本没注意,但见有人直奔自己而来,还以为又是哪个恶人要来刁难自己,本能就要赔笑讨好。
不妨这人对着自己作揖,还说出此话,只觉熟悉,看得真是武松,早欢天喜地,哪还在意武松说出什么话来。
他拉起武松,同样红了眼眶道:“二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这一年你在外面受苦了吧,走,回家,大哥给你做好吃的。”
武松闻言,只觉温暖,擦了眼泪,换上笑颜,上前挑了炊饼担子,与兄长并肩而行。
兄弟分别一年有余,此刻相见,自然感慨万千。
武大郎问起武松经历,得知弟弟不仅结识了许多有名的大人物,还是前两日传到清河县来的景阳冈打虎英雄,做了步兵都头,当下只觉得祖宗显灵,武家有福。
武大郎将武松好一顿夸赞,直言自己从未怀疑弟弟能出人头地,如今果真应验,岂不是天随人愿。
武松诚恳向武大郎致歉,检讨自己往日不是,惹出麻烦连累了哥哥,保证从今往后绝不混账。
武大郎只是傻笑,说那是他做哥哥的应该承担的,让武松不必介怀,日后好好做事就行。
武松当下说出要一起去阳谷县谋生,武大郎自然应允,只说去了那处,也不耽误他炊饼生意,还能避开往日仇家,一举两得。
兄弟二人返家,武大郎张罗了一桌酒菜,两兄弟对坐饮酒,互道离别行情,不觉天色已晚,洗漱休息。
第二日一早,武松帮着武大郎收拾了细软、家当,吃过早饭,拿了租房契约,赶去张大户家中退房,那张大户使人来看了,房屋完好无损,各处收拾干净,当即验收,只期限不到,按约赔偿了违约钱。
想起林冲拜托之事,那大户家里也姓张,顺口询问府中可有叫潘金莲的使女,张大户顿时狐疑,问武松有何要事。
武松将缘由说来,张大户乐得挣一笔快钱,也能讨了老婆欢心,打发了这给他带来烦恼的丫鬟出去,遂叫出一名美貌女子来,告诉武松正是潘金莲。
武松看时,见她眉似初春柳叶,脸如三月桃花,纤腰袅娜,檀口轻盈,正是容貌绝美的妙龄女子。
这女子也来打量武松,见武松堂堂相貌、凛凛身躯,英气勃发,年轻力壮,不觉怦然心动。
她却不想武松赎买自己作何用途,兀自先红了脸,轻埋螓首,低敛峨眉,不敢对视。
武松也不多言,只交付了银钱,拿了那契约,让潘金莲收拾了行装,一同去县衙备了案,拿了凭证,领回家中来。
武大郎见弟弟去不多时,就带了一个美貌女子回家,大感好奇,忙问何故。
武松据实相告,武大郎感叹,潘金莲茫然,不知自己何时多了林冲这位表兄?
但那赎身钱是实打实交了的,这武二郎也不像是个会欺骗人的,只藏着心中疑问,随兄弟二人起身奔阳谷县来。
一路无话,三人来得阳谷县,往那紫石街租了房舍,安顿下来。朱富带人送来贺礼,武松见一把镔铁快刀,一匹上等好马,并有许多金银、锦缎等,自然激动得热泪盈眶,只觉教头哥哥对自己果真情深义重。
朱富顺势说出收购景阳冈酒家,借用武二哥名头扬名之事,武松非但不在意,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朱富见武松如此磊落,自然折服,言哥哥说了,武二哥日后要用酒或遇有任何急事,都可去景阳冈找他,梁山一力相帮,武松只觉温暖,先遥谢了林冲,再来跟朱富致意。
朱富又托武松在阳谷县帮忙收购各类粮食,他择定日期就来拉运,这其中免不得让武松挣上一笔,武松推辞一番,见朱富不是客套,也就应下了。
武松当即带着朱富,在县中挑选仓库、收货档口等,朱富支付了一应钱财,事事办妥,告辞武松返回景阳冈。
自此,武松自去县衙上差,武大郎招募了几个人手,负责起仓库粮食收购事务。
金莲寄居家中,得知武松是打虎英雄、县衙都头,更是惊喜,热情帮着打理家务,干些杂活,将兄弟二人照顾得十分妥当。
武大郎看在眼里,乐在心里,隔三差五来探武松口风,问是否对潘姑娘有意。
武松只是推脱,说得了机会,就要送金莲去跟表兄相认,其余不敢多想。
但武大郎看得出来,这二人彼此有心。
其实武松说这话,他自己都没察觉有漏洞,若要送金莲去找林冲,自可托朱富让人送去,但他闭口不提,心里想的是自己亲自送去,才能显示尊重。
武松公务繁忙时,金莲就用食盒装了饭菜送去衙门,央那当值的衙役送进去公房给武松,一来二去,同僚们都知道武松家里有个美貌贤惠娘子,纷纷打趣武松艳福不浅。
这一日,金莲又来送饭,在衙门外等着衙役把食盒送出来时,不料遇着个大官人从县衙出来,见她美貌无比、楚楚动人,顿时双眼放光,迈不动脚。
金莲察觉有异,只背过身去,躲开这人肆无忌惮的目光,只想他早点离去。
这人见状,不以为意,一步三回头往街头走,来到一家茶馆前,正要驻足观望,忽听得有人叫道:“西门大官人,眼光不错,只是运气不好啊!”
原来这人正是阳谷县一霸西门庆,家里有钱有势,做着好大生意,结交着各处官宦权贵,听说当朝宰相蔡京那里都有门路,在这小小阳谷县那就更无人敢惹。
西门庆回头看时,见正是县中马兵都头陈雄,讪笑道:“陈兄何出此言,那是谁家娘子?”
陈雄语气有些愤愤道:“自然是县尊眼前红人、新晋步兵都头武松家里娘子。”
西门庆闻言,顿时惊讶道:“原来是打虎英雄的娘子!”
陈雄道:“听说未过门,不过看样子也跟过了门的差不多,这武松本领高强,风头正盛,在下劝大官人别打她主意。”
西门庆闻言,顿时皱眉道:“小小武松,何足为惧,倒是陈兄你,话里有话,怎么,受那武松欺压了?”
陈雄咬牙切齿道:“不瞒大官人,我陈雄自认有几分本事,领了这马军都头之职,做事也勤勉妥当,往日为知县相公各处奔走,侍奉左右,毫无怨言。
不想这武松一来,倒是忘了我往日好处,只事事倚重于他,倒让他一个步兵都头,把我这马兵都头的事都做了,撇得我在此吃闷茶。”
西门庆闻言,顿时计上心来,笑道:“陈兄可想给他个下马威,找回颜面?”
陈雄道:“如何不想,只没个计较,西门大官人有何高见?”
西门庆当下附过身,在陈雄耳边说了一番计较,陈雄听得连连点头,言西门大官人胆大心细,不愧是吾辈楷模。
陈雄当即赶回县衙,翻找了各处陈年旧案、难缠官司,都抱来找武松请教,只拉着武松一天忙碌到晚,不得空闲。
西门庆这边,自吩咐随从摸清楚了武松家里情况,得知武大郎干的营生,又托了人以谈买卖为名,每日让他忙得抽不开身,金莲不得不两头奔走,为兄弟二人送饭。
这一来,整个白日,都是金莲一人在家,西门庆却找不到个由头来接触,在那王婆茶肆里唉声叹气,这王婆自是人精,察言观色,就知道这大官人心病所在。
于是他怂恿西门庆,说若能给她个棺材本,她自来施展手段,让大官人如愿以偿。西门庆喜出望外,当即应承,只要做成此事,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王婆得了钱财,自来想计策,于是以请潘金莲做针线活为由,约了金莲来到她茶肆里赶针脚,趁机引见了西门庆来攀交情,又劝着一起吃酒。
金莲本来不依,耐不住二人难缠,被劝着吃了几杯,只她不胜酒力,顿觉晕晕叨叨,浑身无力。
西门庆见机,言语撩拨,金莲方知上当,挣扎着要逃出来,不防被西门庆拦住,只一味纠缠。
他自衬魅力无穷,一心要金莲心甘情愿跟了他,因此也不用强。
哪知金莲心有所属,不为所动,只一味推脱,争执间,惊动了在不远处卖梨的郓哥,郓哥日前得了武松五两银子恩惠,给父亲诊病抓药,自然心怀感激。
见武二哥家中娘子被人设套纠缠,自来县衙报知武松,武松闻讯赶来,将还未得手的西门庆抓个正着,先将其暴打了一顿,抓了他去县衙首告。
知县见是西门庆,心道糟糕,跟武松打起哈哈,只说还待调查清楚此事,暂把西门庆禁足府上,等事情查清楚了再来定夺。
武松亲眼所见西门庆做出无赖事,又是亲手抓去的,见知县如此作态,心中顿时了然,于是只暂时忍下此事,只每日按时点卯下差,护佑金莲安全。
西门庆得了县令护佑,又记恨武松将他打得狼狈,自然怀恨在心。
这日,他想出个计策来,使人跟武大郎起了冲突,将武大郎打伤,趁武松赶去处理时,暗中命人潜入武松家中,将金莲给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