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这人言语,首先惊怒的是既得利益者的华州百姓,个个转头,怒目相视,恨不得将此人生吞活剥。
梁山众人也是怒火中烧,纷纷怒视此人。
只这人面对铺天盖地的怒火,毫无畏惧,大有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气势。
林冲见了,顿感好奇,询问是何人如此胆魄。
那有认得的,言是本州司法参军包心照,乃是包公侄孙,平生最是敬重叔祖为人,为官清正廉明,刚正不阿,因此不被太守所喜,打压得只每日外出巡查各处军民事务,话说得好听,只排挤在外,把那本职都架空了。
林冲听了,当即敬佩此人气节,不想官府之中,还有此般人物,当即命人不得无礼,让他上前说话。
包心照怡然不惧,上前直视林冲,愤愤道:“敢问大王,今日慷人之慨,蛊惑百姓,扰乱地方,意欲何为?”
林冲笑道:“自是替天行道,拯救黎民。”
包心照冷笑道:“打破城池,破坏法度,自是反贼,也敢大言不惭?”
林冲闻言,并不生气,只反问道:“大人清正廉洁,秉承大道,忠君为国,可如何看不到百姓疾苦,主持不了天下公道?”
包心照闻言,愤怒道:“这天下公道,自在官家主持,自有朝中大臣运筹帷幄,本官身为司法参军,职责之事,自当全力而为,至于别的,无权干涉,但也轮不到你等贼寇颠倒是非,混淆黑白。”
林冲道:“好一个尽职尽责的司法参军,只依旧不过是个可怜人,位卑言轻,难行大道;坐井观天,不成格局。”
包心照闻言,皱眉道:“你一个贼匪,也来教训本官?”
林冲见他如此不识好歹,正色道:“你只顾逞口舌之利,未见有利民之功,自以为无愧于心,难道看不到这许多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你既然维持法度,保护州城,如何又不听百姓心声,不见人间疾苦,只会夸夸其谈,自私自利,虽有好名声,实无半点用处,理当自我反思。”
包心照闻言,怔怔看着林冲,再无力声讨,只感林冲字字诛心,将他郁郁不得志说得淋漓尽致,一股无力感将他打败。
他也不再据理力争,只颓唐道:“在下无能,上不能报效国家,下不能造福百姓,如今还反驳不得为乱贼寇,当真百无一用,不如就此请死。”
他说着,就要往站在林冲身边的邓飞刀口上撞去,邓飞见了,急忙缩回手来,他撞了个空,跌倒在地,兀自爬起来,要继续寻死。
林冲见此,命人将他拉了起来,沉声道:“你既有真本事,又有不惧死亡的决心,如何就不能做出一番成就?
我等立即就要离开,你若真能为百姓着想,就来安抚百姓,主持大局,暂来接替太守之责,治理华州城,往外可说是你带人击退我等,有保境安民大功,或可升迁。
我这里给你留下一份钱粮,供你调配,善后事宜,全由你做主,保证无人掣肘。
不过,我会留下人来监视,若是你只是沽名钓誉之辈,夸夸其谈之人,那么休怪我等对你不客气。”
林冲说完,吩咐百姓散去,命人留了一份钱粮,带领众人出了华州,向少华山赶去。
包心照见林冲率人离去,只呆愣在原地站了许久,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这个世道如何变成这般模样,他堂堂朝廷命官,想要顺畅履职,反而要贼寇给机会,实在讽刺。
但看林冲气量恢宏,雷厉风行,又暗自可惜,如此人物,怎么就做了贼寇,不为国家所用,岂不可惜?
只是没人回答他心中疑虑,同僚们大部分都因罪被杀,偌大华州城,还真的无人来掣肘了,他顿时踌躇满志,果真循着林冲说的,主持起一州事务。
又休书一封,送去安抚使司,将这场变故详细告知,只并未往自己身上揽功,只说贼人破城、散发钱粮、杀害官吏、蛊惑百姓等经过,同僚遭遇罹难,无人料理政事,他暂时主持州中诸事。
贺太守这边,在亲卫护送下,带着一家老小逃出城来,眼看远远将州城甩于身后,心下稍安。
他虽然忧虑失城之罪,但看了几车金银,足够请太师周旋一二,想来也不会被削官罢职,顶多降职调任,于是又有了底气,只破口大骂贼寇狡猾,官兵无能。
他正骂得痛快,忽见背后有大队马军追来,顿时吓得亡魂大冒,一边催促赶路,一边命一队亲卫前去阻拦。
那队亲卫见了,心下悲凉,太守大人是要让他们去送死啊!
他们自然不甘心,但也不至于反过来坑杀贺太守,于是假装扑向追来的梁山马军,只跑出几步,呼啸着往那路边树丛中逃走了。
贺太守惊慌回头看时,顿时心生悲凉,更是责怪这些人是贪生怕死之徒,枉费了他平日里花费许多钱粮养着他们。
领着马军追来的,正是欧鹏,见罪魁祸首贺太守就在前面,顿时大喜,心道合该自己立功,于是也不管那些逃走的官军,只带人追击贺太守。
贺太守眼看要被追上,心生一计,命亲卫掀翻了一车银钱,将大路铺开了好大一块。
在他想来,这些贼寇之所欲啸聚山林,打家劫舍,不就是为了钱财吗?
如今自己舍了一车钱财,不信他们不去哄抢,只要暂时甩开他们,这损失的一车钱财,日后他自有办法收回来。
只是让他惊讶的是,欧鹏领着人追来,打马路过那处,看都没看那倾倒在地的银钱,只紧紧尾随着他追来。
到了此时,这贺太守再顾不得什么钱财、妻子了,也不再贪图安逸乘坐马车,只命那随从背了两袋金银,牵过一匹马来,助他翻身上马,然后扬长而去。
邓飞在后见了,大骂狗官心狠手辣,丧尽天良。
他领人追了上来,分出二十人来控制贺太守家眷和金银,自带三十人继续追击。
只那机关算尽的贺太守最终也没能逃掉,一刻钟后,就被邓飞追上,拍马舞刀将其亲卫杀散,捉了贺太守返回,与留下二十骑汇合了,押着贺太守一家老小赶回华州城。
只回来时,不见了那打翻的一车钱财,暗想是之前逃走的那些官军赶回来顺手牵羊了,他也不去在意,只心情爽朗带着人回去请功。
邓飞领人回来时,正遇着林冲带人撤离,于是跟大队人马汇合了,直奔少华山而来。
林冲见他擒得贺太守,顿时夸赞几句,只说要给邓飞记大功,喜得邓飞眉开眼笑。
史进自来和林冲见礼,诚恳致谢,又与各位头领言语寒暄,再吩咐朱武等人先行赶回山寨,大摆筵席,犒劳三军。
王进见他安排得当,有条不紊,心下稍宽,只道经此一事,这个正直莽撞的大徒弟,也该有所成长。
众人赶回山寨,自是饮宴庆功,史进请林冲、王进、王义在上首坐了,先各敬了一碗酒,才红着脸说出一事,那原本忐忑不敢上座的王义闻言,顿时安下心来。
原来,史进为救玉娇枝而身陷囹圄,那女儿家闻之因她惹出这场事来,对史进是又喜欢又感激,未及赶回少华山寻求父亲意见,只在半路就对史进以身相许。
史进血气方刚,自然喜爱美貌又极具个性的玉娇枝,再想着此番变故,全因他二人而起,说不得就是天意要全了这场缘分,于是当下答应。
既是江湖儿女,也就不必在意诸多繁文缛节,趁着师父、岳父大人和林大寨主都在,先行提亲,玉娇枝自无意见,全凭史进做主。
于是史进对着三人说了,王进、林冲都无意见,只那王义提出顾虑,认为自己女儿配不上史寨主,有些犹豫。
王进见了,自来相劝道:“老哥不可着相,史大郎是个莽撞性子,直爽正直有余,细心谨慎不足,正需要个贤内助提点约束,殷殷引导,我看令爱委婉柔美,性格却坚贞刚烈,最是合适不过。”
王义见说,也不再反对,当下应了这门亲事。
只如今事态紧急,容不得二人在此举办婚礼,林冲当下提议,等去到梁山,先来给二人把大事办了。
众人闻言,都喜笑颜开,纷纷恭贺史进俘获美人心。
史进自是欢喜,只觉这番折腾正是考验,将来回想,也是谈资。
众人在少华山停歇了三日,见受伤人马都将养得差不多了,官兵俘虏也安置妥当了,再来审判了贺太守,就在山寨广场上杀了祭旗,命人将其头颅送回华州城,挂在城头震慑四方,再启程返回梁山。
九纹龙史进率少华山全寨入伙,队伍自是庞大,一路穿州过府,那沿途州府见了,都把官兵聚于城中,紧闭城门,小心防备。
好在梁山没有主动生事,互相不来干扰,一路倒也无事。
这一日,大队途经孟州地界,因着天黑不能赶路,就在野外扎营,众头领都聚在一处说话,忽于那小路上窜出几人,慌乱着撞入营帐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