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阳城内暂时找了个极其简陋的落脚点(几乎可以说是藏身之处)后,我深知,若想在这座危机四伏的帝都长期生存下去,并伺机而动,一个合法的、不易引人注目的身份是必不可少的。
我不能永远像个见不得光的影子一样躲藏。我需要一个立足之基,一个能够让我接触信息、观察局势,并能相对安全地隐藏我真实目的的平台。
摆在我面前的,有几条可能的路径,每一条都需要小心筹划和一点运气。
第一条路,是拜访太学祭酒丁允先生。丁先生是蔡邕先生的故交,也是我们那封“二次加密”密信的收件人。虽然他未必知道那封信是我和蔡琰所为(或许他猜到了,但未必会点破),但理论上,他对“蔡邕的学生”应该会抱有一定的善意。
我怀揣着一份(真假难辨,或许是蔡琰凭记忆模仿的)蔡邕先生的推荐信,整理好衣冠,怀着忐忑的心情,前往了太学所在的辟雍宫。
太学,这座昔日帝国最高学府,如今也难免沾染了乱世的尘埃。虽然依旧有士子往来,但人数明显减少,许多人的脸上都带着忧虑和不安。
丁允先生身为祭酒,倒是依旧保持着学者的风骨,并未对董卓表现出过多的谄媚。
见到丁先生后,我呈上推荐信,言辞恳切地表达了自己出身寒门、仰慕太学、希望能在此求学深造的愿望。
我并未提及任何与情报或颍川之事相关的内容,只是适当地展现了一些自己在算学和经义上的见解(这些是我平日积累和准备的),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
丁先生仔细看了推荐信,又考较了我几个问题。他看我的眼神颇为复杂,似乎在审视,也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最终,他并未直接收我为弟子,但或许是看在蔡邕先生的情分上,或许是觉得我确有几分才学,他松口允许我暂时以“旁听生”的身份,在太学中听讲、查阅部分典籍。
这虽然不是正式的职位,但至少给了我一个出入太学、接触士人圈子的机会。
太学之中,各种消息流传甚广,也是观察朝堂风向的一个窗口。
第二条路,是设法让我在颍川的“功绩”发挥作用。
我知道,我在颍川提前预警黄巾之事,虽然细节未必为外人所知,但“颍川有奇才,数算精妙,曾助官军破贼”之类的名声,并非完全没有可能通过某些渠道传入洛阳。
尤其是皇甫嵩、朱儁等将领的奏报中,或许会隐晦地提及此事。
我需要做的,是让这份“功绩”被合适的人知道,并将其与我本人联系起来。这需要一些技巧和……一点点“自我推销”。
我开始有选择地参加一些洛阳城内的文人集会或清谈场合(以太学旁听生的身份)。
在这些场合,我并不张扬,但会在合适的时机,看似不经意地,展露一些我在数算、逻辑推演方面的能力,或者对时局(尤其是黄巾之乱)提出一些独到而深刻的见解。
比如,在一次讨论颍川战事的集会上,当众人都在称赞皇甫嵩用兵如神时,我可能会“无意”中补充一句:“皇甫将军固然英明,然据闻颍川之战初期,官军似已早有防备,方能挫败贼军突袭锐气,不知是否属实?”
或者在讨论算学问题时,顺便提及一些我在颍川“实践”中遇到的、关于物资调配或人口统计的复杂计算案例。
这些看似无心的话语,如果能传到某些正在网罗人才、忧心国事的有心人(比如司徒王允)耳中,或许就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第三条路,则是更直接地展现才华,以求赏识。
除了在清谈中展露头角,我还将自己精心撰写的一篇关于“以算学原理改良国家漕运及仓储管理”的策论,通过丁允先生的关系(或者其他我能接触到的低阶官员),辗转呈送给了尚书台。
这篇策论,既能展现我在实用算学方面的专长,又切中时弊(董卓入京后,漕运和仓储管理混乱不堪),且相对不那么敏感,不容易触及核心政治斗争。
我并不指望这篇策论能立刻让我平步青云,只是希望能借此在尚书台那些掌管文书、负责具体事务的官员心中留下一个“此人精通算术,或可一用”的印象。
最终,机会悄然而至。
或许是丁允先生的推荐起了作用,或许是我的“颍川功绩”传闻被王允听到了,又或许是那篇关于漕运仓储的策论引起了尚书台某位主事官员的兴趣。
总之,在我小心翼翼地经营了半个多月后,一个机会降临了
——尚书台下属的“度支曹”(负责财政、赋税核算相关的部门),正好缺少一名精通算术的令史(或书令史),负责整理、核对堆积如山的各地赋税账目和物资调拨文书。
经过丁允先生的再次引荐(或是王允的暗中示意),我得到了这个职位。
这个职位极其卑微,俸禄微薄,工作繁重而枯燥,几乎处于官僚体系的最底层。
但对我来说,却是一个梦寐以求的立足之基!
首先,它给了我一个正式的官方身份,让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在洛阳活动,不再像之前那样偷偷摸摸。
其次,尚书台是国家行政中枢之一,在这里工作,哪怕只是整理文书,也能接触到大量来自全国各地的官方信息,远比在太学听讲或市井流言要可靠得多。
最后,这个职位专注于技术性的算术工作,相对不那么引人注目,也更便于我隐藏真实的意图和背景。
我怀着激动而谨慎的心情,正式走进了尚书台那高高的门槛。
我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前方的道路依旧充满了未知和危险。
但至少,我已经在这座暗流汹涌的帝都,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停泊的港湾,一个可以观察风浪、积蓄力量的起点。
我的洛阳生涯,将从这些堆积如山的竹简和枯燥的数字中,正式拉开序幕。